首先,城南垃圾处理厂。这是一个典型的民生项目,但又是一个典型的“邻避”项目。没有人希望垃圾处理厂建在自家旁边。这种项目,最容易引发群众矛盾,也最容易被舆论关注。
其次,“协调费”。这个词用得非常巧妙。它不像“贿赂”那么赤裸裸,但懂的人都懂。这笔钱,是用来摆平那些反对的“刁民”的。王富贵,很可能就是那个负责“协调”的中间人,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角色。这种人,根基不稳,心理防线也最脆弱。
最后,五十万。这个数额,足以让他伤筋动骨,让他寝食难安,但又不至于大到让他立刻选择鱼死网破。这是一个能让他产生“花钱消灾”念头的、恰到好处的数字。
林正要的,不是立刻扳倒赵立春。
他要的,是把一颗石子,精准地投入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
他要让这潭死水,自己泛起涟漪。
……
另一边,小王开着那辆破旧的五菱宏光,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车窗外的霓虹灯迅速地向后掠去,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的手心全是汗,方向盘又湿又滑,他不得不几次松开手,在裤子上用力擦拭。
林正的每一句话,都像烙铁一样,烙在他的脑子里。
“忘了这本账本的存在。”
“你只是帮一个阿姨修了堵墙。”
“三天后,发一条短信。”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被迫参演一部自己完全看不懂剧本的谍战片。他甚至不敢从后视镜里看自己的脸,他怕看到那张写满了惊慌和恐惧的脸。
回到家,妻子正在厨房里忙活,一股饭菜的香气飘来,带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妻子端着一盘炒青菜走出来,看到他,随口问道。
“哦……车队里有点事,加了个班。”小王换着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跟纸一样。不舒服吗?”妻子走过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没,没有!”小王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反应有些过激。
妻子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狐疑。
小王脑子飞速旋转,急中生智地说道:“今天……今天在修理厂,看到一只大老鼠,好家伙,跟……跟猫似的那么大!吓我一跳!”
“去你的!”妻子被他逗乐了,白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还怕老鼠。赶紧洗手吃饭。”
小王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赢了一场战役。
饭桌上,电视里正在播放江城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着:“今日,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赵立春同志,前往城南区视察民生工程建设情况,赵主任强调,要始终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首位……”
小王夹菜的筷子一抖,一块红烧肉掉在了桌上。
他仓皇地抬起头,看到电视屏幕上,赵立春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背景里,赫然就是那个城南垃圾处理厂的项目工地。
那张脸,和下午在巷口看到的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
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慢慢爬了上来。
……
三天的时间,在煎熬中一晃而过。
这三天里,林正没有离开过那间简陋的出租屋半步。他靠着几桶泡面和矿泉水度日。
他将账本的每一页,都用手机拍了下来,调整好角度,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然后,他将这些照片打包加密,上传到了一个需要三重密码才能访问的境外云盘里,并且设置了定时销毁指令。做完这一切,他将手机里的照片和相关记录彻底粉碎删除。
至于那本账本原件,他用一个真空密封袋装好,塞进了卫生间抽水马桶的水箱里。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没有人会想到,一本足以掀翻江城官场的账本,会静静地躺在这样一个污浊不堪的地方。
这三天,江城风平浪静。
新闻里,领导们依旧在忙着视察、开会。报纸上,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
但林正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早已开始涌动。赵立春的网,肯定已经撒开。或许此刻,正有无数双眼睛,在寻找着一个叫林正的、信访办的“愣头青”。
第四天,下午三点。
城西,一家人声鼎沸的网吧里,烟雾缭绕,键盘的敲击声和游戏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
小王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他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开了一台机器。
他没有玩游戏,也没有看电影。他只是坐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当数字从“14:59”跳到“15:00”的那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崭新的、连包装膜都还没撕干净的廉价老人机。
这是他昨天特意跑到离家几十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区的手机店买的,用的是一张路边捡来的身份证办的临时电话卡。
他颤抖着手,按下了开机键。
刺耳的和弦铃声响起,他手忙脚乱地按了静音。
他打开短信界面,按照林正的吩咐,调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指悬在键盘上,却迟迟不敢按下。
那串号码,像一个通往地狱的开关。
他仿佛能看到,短信发出去之后,那张平静的湖面,会瞬间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网管的吆喝声,邻座的叫骂声,都离他远去。他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许久,他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指尖落下。
屏幕上,出现了三个字。
还钱吗?
他的拇指,停在了“发送”键上,汗水,从指尖渗出,滴落在按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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