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在清脆的掌声落下后凝固成了琥珀，将灰尘、血腥味和恐惧都封存在其中。
林正的喘息声粗重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右肩撕裂般的剧痛，提醒他刚才那场搏斗是何等真实。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正从衬衫下渗出，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但他没有去看自己的伤口，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阴影中走出的那个男人身上。
那人就像一个走错了片场的演员，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丝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矜持的光。他脸上的微笑温和得体，仿佛不是来杀人，而是来参加一场高端的商务酒会。
只有那把黑色的手枪，破坏了这完美的画面。那冰冷的、泛着死亡气息的金属，才是他此刻最真实的语言。
“林市长，你看，我为你准备的结局，是不是很悲壮，很符合你的人设？”
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尾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在与朋友探讨一部电影的结尾。
林正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铁椅，用自己的身体将惊魂未定的李建国完全护在身后。他能感觉到老人身体的剧烈颤抖，那种无声的恐惧，通过椅背，传递到他的背脊上，激起一层冰冷的鸡皮疙瘩。
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大脑在肾上腺素和剧痛的双重刺激下，运转得快得惊人。
对方的从容，意味着绝对的自信。这份自信，来源于他手里的枪，也来源于这个精心布置的、天衣无缝的杀局。市场里的爆炸和混乱，是他亲手点燃的引线，本意是制造破局的机会，却没想到，这混乱本身，就是对方剧本里的一环。他像一只自作聪明的飞蛾，一头撞进了蜘蛛早已张开的网里。
【高危目标锁定：“清道夫”。】
【威胁等级：致命。】
【目标分析：此人业障缠身，非官场体系人员，无民怨可循，常规官气威慑无效。】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绝望，证实了林正的猜测。眼前这个人，不是张宏发那种在规则内玩弄权术的贪官，他是一个游离在规则之外的、纯粹的暴力工具。对付这种人，威望、民心、官气，都毫无意义。
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林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试图平复一下狂跳的心脏。他发现，当死亡的威胁如此具体地呈现在面前时，内心深处反而涌起一种异样的平静。
他看着那个男人，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夹杂着疲惫和讥讽的笑意：“剧本不错，很完整。从我进市场，到我冲进来，都在你的计算之内。就是演员的演技差了点。”
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两个壮汉。
持枪男人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似乎对林正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玩笑感到有些意外。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正，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他们不是演员，只是道具。”男人纠正道，语气轻松，“道具的作用，就是被主角摧毁，来彰显主角的英勇。当然，最后主角也要死，这样才够悲壮，不是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满是尘土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在死寂的仓库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死神的脚步。
“张宏发请你来的？”林正问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很稳，像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问询。
“客户的名字，是需要保密的。”男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出的价钱，足够买下江城任何一个人的命。包括你，年轻有为的林副市长。”
他抬起手，用没拿枪的左手，优雅地掸了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起来，我还挺佩服你的。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年轻人，有理想，有冲劲，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但他们最后都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而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变。”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切的惋惜：“可惜了。这个世界，不需要堂吉诃德。”
林正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枪口上，而是越过枪口，死死地盯着男人的眼睛。他想从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里，找到一丝破绽。
“动手之前，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林正说。
“当然。”男人显得很有耐心，甚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很乐意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好奇心。这是我作为一名专业人士，给予客户对手的最后一点人文关怀。”
“你不好奇吗？”林正问。
这个问题让男人愣了一下：“好奇什么？”
“我一个手无寸铁的文职干部，是怎么在几分钟内，放倒你那两个拿着武器的‘道具’的？”林正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男人平静的心湖。
男人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滞。
他确实很好奇。按照他的计划，林正冲进来后，会陷入和两个手下的缠斗。他有足够的时间，在暗中欣赏这场困兽之斗，然后在林正筋疲力尽或者被制服时，再优雅地现身，送上最后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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