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主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正，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从始至终像座雕塑一样，却明显已经重新挺直了脊梁的秦峰。
他知道，今天的这杯“茶”，是请不动了。
“呵呵，”许久，何主任干笑了两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林副组长果然是思路清奇，有担当。你说的这些可能性，我们纪委，也都会纳入考量。”
他这是，认栽了。
“不过，”他终究是不甘心就这么落入下风，手指在桌上那份文件上点了点，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查案，也要讲究方式方法，更要讲究分工。这笔钱的来源和性质，我们纪委一定会追查到底。也希望你们调查组的工作，不要和我们纪委的工作……产生不必要的冲突才好。”
这是在划定地盘了。言下之意，钱的事，归我们纪委管，你们别插手。
“那真是太好了！”林正闻言，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真诚得让何主任一阵反胃。
“有纪委的同志们在前面为我们披荆斩棘，我们调查组的工作就更有底气，也更能集中精力去处理那些历史遗留的专业问题了！我代表调查组，随时欢迎何主任您和纪委的同志们来指导工作！”
林正站起身，微微躬身，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请求。
“哦，对了，何主任。您看，我们调查组刚起步，很多资料都不齐全。既然纪委已经掌握了王建国同志银行账户的这条关键线索，不知……能否给我们调查组，也提供一份相关的官方材料或者情况说明？”
他看着何主任，眼神清澈，笑容真挚。
“这样，也方便我们两边信息互通，协同办案，免得像您担心的那样，产生工作上的冲突。您说呢？”
“嗡——”
何主任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个马蜂窝被捅了。
他彻底明白了。
这个年轻人，从头到尾，就不是来“喝茶”的。
他是来“要饭”的！不，他这是明抢！他要把纪委的调查成果，直接变成他调查组的“弹药”！
给，还是不给？
给，就等于纪委正式承认了联合调查组对这件事的调查权，甚至要为他们提供材料，成了他们的辅助。
不给，那刚才自己说的那番“协同办案”、“避免冲突”的场面话，就成了一个笑话，更坐实了自己心虚，想要隐瞒和阻挠。
何主任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节节发白，青筋在手背上微微凸起。他盯着林正那张年轻而带笑的脸，第一次，在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年轻人面前，感觉到了什么叫作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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