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那一声“情况属实吗”,像一颗被投入深井的石子,没有激起浪花,却让所有人都听到了它沉入水底后,那悠长而冰冷的回音。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细长的、半透明的丝线,绷在每个人的心头。空气凝固了,连角落里空调外机那点嗡嗡的噪音,都似乎被这股无形的压力掐断了喉咙。
钱广博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红光满面的脸,此刻像一块被浸入冰水的猪肝,呈现出一种僵硬的青白色。他额角的青筋不自觉地跳动着,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怎么回答?
承认?那就是承认自己三年前就知道问题,并且三年来无所作为,任由三百多口人喝了三年脏水。这顶“懒政”的帽子,足以压垮他所有的“政绩”。
否认?林正刚才提到了“详细的档案记录”,这小子既然敢当着省领导的面说出来,就一定有所准备。一旦被当场戳穿,那就是“欺上瞒下”,罪加一等。
这是一个死局。
林正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惊愕,有钦佩,有担忧,但更多的,是钱广博和牛建国投来的、几乎要将他凌迟处死的怨毒。
他没有回避,平静地迎着钱广博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已经将那把最锋利的刀,递到了赵立东的手里。现在,就看这位省领导,如何下刀。
“咳。”钱广博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干涩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牵动着他僵硬的面部肌肉,显得无比怪异。
“赵主任,您问的这个问题……情况,基本属实。”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承认,但立刻话锋一转,试图把控住话语权,“三年前,我刚到青云镇不久,听闻落鹰山村群众饮水困难,心急如焚,第一时间就亲自带队,翻山越岭去实地勘测。当时,我和同志们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个问题解决掉的!”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语气变得沉痛而恳切,仿佛在追忆一段艰苦卓绝的峥嵘岁月。
“但是,同志们,现实的困难,往往比我们的决心要大得多啊!一百八十万!这不是个小数目,对于我们这样一个财政本就紧张的贫困乡镇,这几乎是天文数字。我们想尽了办法,向上级打了无数次报告,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可最终……最终还是因为资金问题,不得不暂时搁置。”
他捶了一下桌子,力道不大,却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脸上满是“壮志未酬”的痛心疾首。“这件事,一直是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啊!我夜夜难寐,一想到落鹰山村的乡亲们,我就……我就愧疚啊!”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声情并茂。既承认了事实,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民请命却有心无力的悲情英雄,顺便还把锅甩给了“现实困难”和“上级不支持”。
不少与会的镇干部,都暗自佩服钱广博的急智。这番话,几乎可以拿满分了。
然而,主席台上的赵立东,只是静静地听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
等钱广博说完,他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林正那份报告,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封面。
“也就是说,三年来,唯一的困难,就是钱,对吗?”
钱广博一愣,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主要是资金问题。”
“好。”赵立东点了点头,然后将报告翻开,推到钱广博面前,“那现在,这位林正同志,不仅给出了一个能将预算压缩到五十万以内的方案,还为你们找到了国家政策里‘特别呈报’的通道。钱镇长,我想知道,对于这份新的解决方案,镇里的态度,又是什么呢?”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是深水炸弹,那这第二个问题,就是贴脸开大的刺刀。
它直接捅破了钱广博所有的话术和表演,将最核心的矛盾血淋淋地摆在了桌面上。
你不是说没钱吗?现在有人告诉你怎么省钱了。你不是说没政策吗?现在有人把政策原文拍你脸上了。你还有什么理由?
钱广博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任何可以辩解的词句。
就在这时,一直憋着火的牛建国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林正,声色俱厉地喝道:“赵主任!您别听他胡说八道!他一个刚来没几天的毛头小子,懂什么工程预算?什么以工代赈、社会众筹,那都是纸上谈兵!真要干起来,问题多着呢!他这是哗众取宠,想出风头,给我们镇里的工作添乱!”
牛建国的这通爆发,像是在一锅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钱广博的脸都绿了,他想拦住牛建国,却已经晚了。这个莽夫,把事情彻底搞砸了。
赵立东没有生气,他甚至连看都没看牛建国一眼,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林正,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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