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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镇镇政府大楼,二楼东头。
镇长钱广博的办公室里,一套紫砂茶具在红木茶盘上摆得一丝不苟。钱广博正用一只小巧的铜夹,夹起一片晒干的橘皮,小心地投入刚被沸水烫过的盖碗中。陈皮的清香混杂着一丝药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今年四十八岁,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白衬衫的领口和袖口永远洁白如新。在青云镇,钱广博以稳重、儒雅着称,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温和的、让人看不透深浅的笑容。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进。”钱广博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地将沸水高高提起,水流如注,精准地冲入盖碗,茶叶与陈皮在热水中翻滚、舒展。
党政办主任王海,那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猫着腰,脸上堆着谦卑的笑,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茶盘,又看了一眼镇长平静的侧脸,才试探着开口:“镇长,红旗村那边……事儿解决了。”
钱广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用碗盖轻轻撇去浮沫,盖上盖子,闷了几秒钟,然后才将第一泡茶水倒入茶海,再分入两个小小的品茗杯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仪式感。
他端起其中一杯,送到鼻尖轻嗅,似乎完全没把王海的话放在心上。
王海站在那里,心里有些打鼓。他摸不准镇长的脉。按理说,一个老大难问题被解决了,是好事。可解决问题的人,是林正。这个名字,最近在镇长面前,有点敏感。
“哦?解决了?”钱广博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听不出喜怒,“怎么解决的?”
“是……是信访办的林正。”王海小心翼翼地措辞,“他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了一份一九八零年的土地流转协议,上面有当时两个村负责人的签字画押。今天上午,他组织了公开调解会,司法所的刘光明也去了。就把这事儿……按协议给判了。”
钱广博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快得几乎无法察觉。
“建国也去了吧?”他问。
王海的腰弯得更低了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牛所……是去了。不过,好像……没能拦住。”
“嗯。”钱广博应了一声,将品茗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对王海说:“这是好事嘛。解决积压矛盾,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这个林正,有冲劲,有办法,是年轻干部里的好苗子。下午你拟个通报,对林正同志提出口头嘉奖,在内部点名表扬一下。要鼓励这种敢作为、善作为的风气。”
“啊?好,好!我马上去办!”王海愣了一下,随即连声应道。他本以为镇长会发火,没想到等来的是一番表扬。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位领导了。
看着王海躬身退出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钱广博脸上的笑容,才像退潮一样,一寸一寸地消失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棵上了年头的老槐树。夏日的阳光浓烈,树影却显得格外阴沉。
恼怒。
一种陌生的、不被掌控的恼怒,像一团湿棉花,堵在他的胸口。
他生气,不是因为那块地最终归了前进村。几十亩贫瘠的土地,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也不是气自己的小舅子牛建国丢了面子,那个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丢脸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气的是林正。
这个年轻人,像一颗他棋盘之外的棋子,完全不按他的规则来走。他把林正扔到信访办,是想让他坐冷板凳,磨掉他的锐气,让他明白在青云镇,光有学历和干劲是没用的,得学会“看路”,学会“拜码头”。
他把土地纠纷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林正,是想让他知难而退,或者在复杂的利益关系里撞个头破血流,最终还得灰溜溜地来求自己。
可他没想到,林正竟然真的把事情办成了。
而且,是用一种他最不喜欢的方式——公开、透明、依法、依规。
这种方式,将一切都摆在了台面上,让他那些习惯在幕后运用的权力和人情,完全失去了作用。林正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可以插手的模糊地带。
这是一种挑衅。一种对他这个“棋手”权威的无声挑战。
钱广博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叫林正的年轻人,不是一颗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他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又臭又硬。你没法打磨他,想搬开他,还会硌到自己的手。
“不听话……”钱广博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眼神变得幽深。
他开始重新评估林正。这个年轻人,或许不是没脑子,而是有着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行事逻辑。他所谓的“威胁”,可能比牛建国那种只知道咋咋呼呼的草包,要大得多。
……
与此同时,镇上的“迎宾楼”二楼包厢里,酒过三巡。
牛建国一张脸喝得通红,正唾沫横飞地拍着桌子。
“他妈的!不就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愣头青嘛!”他把一杯白酒灌进喉咙,辣得直咧嘴,“找着一张破纸,就以为自己是包青天了?我告诉你们,这事儿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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