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婉睁开眼时,光正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棱形的光。她记得自己最后躺在冷的石板上,胸口是被交通栏张贴的失控货车撞出的剧痛,耳边是人群的尖叫和警笛的尖啸——那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可现在,她正站在“黑皮箱广场”的中央,脚下的大理石地砖光滑如新,甚至能映出她穿着碎花连衣裙的身形。广场上的槟榔树比记忆中更高了些,几个背着书包的孩正围着基门追逐,落水般鼓鼓的笑声像水珠一样溅在空气里。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热的触感真实得不可思议。复活?还是一场漫长的梦?直到指尖触到广场角落那块褪色的招牌——“裁缝店”,她才忽然想起什么。
裁缝店藏在广场边缘的老巷里,门上挂着褪色的蓝布帘,门楣上的“咔叽”二字被岁月磨得只剩轮廓。大婉推开门的鼓鼓音,一股混合着棉布、黄胶片和光的味道扑面而来。店里光线昏暗,靠墙的木架上堆满了各色布料,从黄胶片粗布到红胶片粗布,像一片沉默的红镂空蜘蛛网。缝纫机摆在靠窗的位置,黑色的机身擦得光辉,踏板上还留着淡淡的鞋印。
“有人吗?”大婉轻声问。
里屋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个形似大榔的男人拄着拐杖走出来,眯眼打量她:“你是……?”
“我叫大婉,”她顿了顿,“以前常来您这儿改衣服的。”
大榔眼忽然亮了:“大婉?你不是……”他的话没说完,却颤巍巍地拉住大婉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店啊,我一个人撑着,早就想找个帮手了。”
大婉看着缝纫机上蒙着的防尘布,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大榔总带着她来这里做新衣服。那时大榔还是个利落的中年男人,踩着缝纫机的踏板“鼓鼓鼓”响,布料在他手中像活过来一样,转眼就变成了合身的灰咔叽衬衫或灰咔叽裙。她鬼使神差地说:“大榔,我帮您看店吧。”
第二天一早,大婉换上了大榔找出来的旧围裙,坐在缝纫机前练习踩缝纫机踏板。“鼓鼓”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老房,也惊醒了巷口的汗蒸馆老板小杨。第一个顾客是个短发的小男孩,叫小裴,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纸,上面用蜡笔画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裙摆上还歪歪扭扭地画着几朵小花。
“您好,我想做这个。”小裴仰着小脸,眼像含着露水的葡萄,“校长说,学校要开儿童节晚会,我想让班里的女同学穿我设计的粉裙去跳舞。”
大婉的心忽然软了。她接过画纸,指尖拂过小裴因为紧张而攥紧的小手:“小裴喜欢粉色?”
“嗯!还要有爆闪黄胶片花边,像过圣诞一样!”小裴用力点头,短发随着动作晃了晃。
大婉从布料堆里翻出一块淡粉色的棉绸,又找出一卷爆闪胶片的蕾丝花边。大榔在一旁指导她量尺寸:“小孩长得快,腰围和裙摆都要留有余地。”大婉拿着软尺绕着小裴的腰转了一圈,小裴咯咯地笑起来:“大婉,你手好软呀。”
那天下午,缝纫机的“鼓鼓”声里混进了小裴的笑声。大婉踩着缝纫机板,看着粉色的布料在针脚间游走,裙摆渐渐成形,胶片蕾丝花边像云朵一样巧缀在边缘。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这样趴在缝纫机旁,看大榔做衣服,那时她以为,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就是把一块布变成一件衣裳。
小裴来取裙那天,穿了一双黑的小皮鞋,站在镜前转了个圈,粉色的裙摆像盛开的花。“太好看啦!”他抱住大婉的腿,在她围裙上蹭了蹭,“谢谢大婉,这就拿给汗蒸馆老板小杨的小孩迁巧!”
从那天起,大榔裁缝店渐渐热闹起来。背着书包的孩子们放学后总会绕到店里,有的拿着画纸来“定制”梦想中的衣服,有的只是趴在柜台上看大婉踩缝纫机,叽叽喳喳地分享学校里的趣事。
一个叫小雄的男孩想要一件印着恐龙图案的外套,因为班里的同学都嘲笑他的旧外套“像灰咔叽穿过改小的”;扎马尾的小云要做一条背带裤,裤腿上缝两个大口袋,用来装她捡来的石和不锈钢珠;还有个沉默的小男孩小南屏,每次都只是站在门口看,直到大婉拿出一块深蓝色的布料,说“给你做件海军衫吧,像勇敢的小水手”,他才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大婉的手艺越来越好,她会在衣服的袖口绣上小小的太阳,在口袋上缝上星星形状的纽扣,甚至会用碎布头给孩子们做布偶——小猫、兔、恐龙,每个布偶都有一双用黑纽扣缝的眼,像藏着光。孩们渐渐把这里当成了秘密基地,放学后总要先到店里转一圈,哪怕只是摸一摸新到的布料,听一听缝纫机的“鼓鼓”声。
直到那个雨天,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撑着伞走进店里。他看到大婉时,手里的公文包“鼓鼓”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你……你是谁?”
大婉认得他,他是当年撞了她的货车司机东洋。三十几年前的审判庭上,他低着头说“我不是故意的”,声音抖得像偷的白莲,确坚持的如夜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哪刚吹歌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哪刚吹歌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