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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海办公桌上的那台红色电话机,平日里像个不苟言笑的卫兵,极少发出声响。可今天下午,它毫无征兆地,用一种急促到近乎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叮铃铃——!”
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一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孙海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略有些褶皱的中山装衣领,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才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听筒。
“喂,您好。”他的声音,比平时接待上级领导时还要恭敬三分。
电话那头,是一个清脆干练的女声,孙海认得,那是市长夏清月的秘书,小陈。
“是信访局孙海局长吗?我是市长办公室的小陈。”
“是我是我!陈秘书好!”孙海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谄媚和紧张,腰杆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
“孙局长,”陈秘书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客气,但话语里的分量却不容置疑,“夏市长看到了市电视台关于纺织厂工人的那期报道,对你们信访局这次的工作非常关注。她指示,请你们尽快整理一份详细的报告上来,她想了解一下,你们是如何把一个老大难的群体上访事件,转变成一个全市赞扬的正面典型的。”
孙海握着电话,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组合在一起,却像是一颗颗炸雷在他脑子里轰然引爆。
陈秘书顿了顿,似乎是留给他消化的时间,然后抛出了更重磅的一句:“市长说,你们的经验,或许值得在全市推广。”
全市……推广?
“江州经验”?
孙海握着电话,手心瞬间全是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然后又被抛上了云端。那种感觉,既是激动,又是惶恐,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当了半辈子信访局长,挨过的批评比吃过的盐都多,收到的表扬屈指可数,更别提被市长亲自点名,还要把他们的工作当成“经验”去推广。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离奇。
“听、听明白了!请市长放心!我们一定……一定尽快把报告交上去!”孙海结结巴巴地保证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忙音,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久久没有动弹。
放下电话,孙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点上一根烟,手却抖得厉害,点了两次才点着。
他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但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报告。
夏市长要一份报告。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在了孙海的心头。怎么写?这报告该怎么写?
他下意识地拉开抽屉,拿出一沓崭新的稿纸,拧开钢笔,摆出了一副要奋笔疾书的架势。可笔尖悬在纸上,却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他的脑子里塞满了那些写了半辈子的官样文章。
“在市委市政府的坚强领导下……”
“我局全体同仁,深入贯彻落实……精神……”
“创新工作方法,变被动为主动,变堵截为疏导……”
这些词句,他信手拈来,闭着眼睛都能写出三千字。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东西,全是空话、套话。拿这些东西去糊弄夏市长?那不是写报告,那是写辞职信。
夏市长想看的,是“如何”把上访事件变成正面典型。
这个“如何”才是要害。
孙海的脑海里浮现出林默的身影。
是林默,用一个“孩子不听话”的比喻,敲开了一个独居大妈的心门。
是林默,用一枚劳模奖章,唤醒了一群下岗工人的荣誉感。
是林默,用一句“我不是要饭的”,解读出了上访者内心深处对尊严的渴望。
是林默,用一句“我们的工作是翻译”,点醒了他这个当了半辈子官的老糊涂。
可这些东西怎么写进报告里?
难道要写:“我局林默副局长,通过给上访大妈陪聊、吃面,成功化解了矛盾”?
还是写:“通过精准运用‘酸菜理论’和‘牙疼理论’等一系列比喻修辞手法,我局干部成功与群众打成一片”?
孙海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荒唐得头皮发麻。这要是交上去,市长不把他当神经病才怪。
他烦躁地把笔一扔,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笔杆子”,在真正需要它的时候,竟然如此无力。那些条条框框,那些官场规矩,在林默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路子”面前,显得笨拙而可笑。
可偏偏,就是这种“野-路子”,解决了问题,还得到了市长的赏识。
孙海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大院里的一切。刘建军正和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对着一份材料争得面红耳赤,那股认真劲儿,是孙海从未在这个单位里见过的。老冯和几个老同志,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扎堆下棋,而是拿着个小本子,不知道在记录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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