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一辆黑色的大众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市政府家属院一栋小楼的后方停车位。
林默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他在黑暗中坐了足足五分钟,才推开车门,走进楼道。
夏清月的家灯火通明。
开门的依旧是她,穿着一身素雅的居家服,卸去了白日里所有的锋芒与冰冷,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忧虑,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明显。
看到林默,她紧绷的神经似乎才松弛了一丝,侧身让他进来,声音压得很低:“怎么样?”
“活着回来了。”林默换上拖鞋,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他走进客厅,毫不客气地倒了一大杯水,一饮而尽。
夏清月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苍白和眼中的血丝。她知道,那扇紫檀木门背后,必然是一场不见血的厮杀。
“东西,拿到了。”林默将水杯放下,从公文包里拿出那支派克钢笔,放在了茶几上。
夏清月的目光落在那支笔上,眼神微凝。
“江南会的秘密拍卖会,周良安亲自主持,拍卖品是城南旧改的最终规划图。”林默言简意赅,将今晚发生的一切,除了自己那段“疯魔”表演之外,都简要复述了一遍,“从地块用途到容积率,明码标价,价高者得。全程录像,都在这里面。”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夏清月缓缓拿起那支笔,指尖冰凉。她可以想象那场面是何等的触目惊心,城市的未来,人民的利益,就在一群人的觥筹交错间,被瓜分殆尽。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寒意足以让盛夏的空气结冰。
“金爷没有怀疑你?”
“怀疑了。”林默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他最后把我单独留了下来,差点就拆穿了。”
夏清月的心提了起来。
“我演了一场戏。”林默苦笑了一下,“一个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了头的,野心勃勃又有点愣头青的底层小官。他信了。”
“他信到什么程度?”
“他不仅信了,还给了我一个新任务。”林默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让我用这支笔,去监视张狂。”
夏清月愣住了。她何等聪明,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金爷这是要用林默这把刀,去撬周良安的墙角,同时,也给林默戴上了一副挣脱不掉的镣铐。
“他还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筹码。”林默继续说,“事成之后,城南那块废弃的工厂用地,一元钱转给我。”
夏清月的眉头,第一次为林默而深深皱起。她知道那块地,面积上百亩,虽然因为土壤污染和位置偏僻而无人问津,但毕竟是土地。金爷这一手,既是诱饵,也是毒药。
“你答应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不仅答应了,还跟他讨价还价。”林默的脸上露出一丝顽劣的笑意,“我说一块地不够,万一我折在里面,人没了要地有什么用。我还要了他一套‘江南春色’的楼王。”
夏清月看着林默,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博弈里,还能想着敲诈对方一套房,这小子的胆子和脑回路,都异于常人。
“他答应了?”
“他放声大笑,说我天生就是个混蛋,他喜欢。”林默学着金爷的语气,随即又叹了口气,“市长,我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外面刷满了蜜糖,底下却烧着熊熊大火。”
夏清月沉默了。她知道林默为了拿到这份证据,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又将自己置于何等危险的境地。她走到酒柜旁,倒了两杯红酒,递给林默一杯。
“你做的很好。”她看着林默,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这盘录像,是扳倒他们的核武器。但是,还不到引爆的时候。”
“我明白。”林默点头,“所以我需要金爷给我的这个任务,作为最好的掩护。接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我如何去接近张狂,没人会想到我们手里有这个。”
“张狂油盐不进,只认周良安。你想好怎么接近他了?”
“金爷给了我一个线索。”林默喝了一口红酒,表情更古怪了,“他说张狂不好金钱美色,唯一的爱好是……斗蟋蟀。”
“噗——”
夏清月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红酒,差点喷出来。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向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斗蟋蟀?
她看着眼前这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实在无法将他和提着泥罐子,蹲在地上看虫子打架的画面联系在一起。这反差太大,以至于让她都有些失态。
“看来,我不仅要研究政治学、经济学,现在还要开始研究昆虫学了。”林默无奈地摊了摊手,成功地让市长那张冰山脸上,露出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笑过之后,气氛缓和了不少。夏清月坐回沙发,表情重新变得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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