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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进行到第二个小时,空气开始变得沉闷。
中央空调的冷风无声地吹着,却吹不散一屋子人心里升腾起来的燥热和僵持。椭圆形的红木会议桌,像一个巨大的角斗场,各方势力轮番登台,用最冠冕堂皇的言辞,进行着最赤裸的利益搏杀。
文化局的刘胖子和旅游局的赵瘦子已经结成了“文旅CP”,唾沫横飞地论证着将文庙和周边老城区打造成“沉浸式汉唐文化体验区”是多么利国利民,仿佛明天就能看到穿着古装的游客挤爆江州。
规划局的方正局长则像一座顽固的礁石,任你口若悬河,我自岿然不动。他反复强调,市政府的长期规划具有严肃性和权威性,金融中心的定位是经过省里专家多轮论证的,绝不能因为短期的文旅热就朝令夕改。
几位老教授则痛心疾首,一会儿批评商业开发破坏了历史的纯粹性,一会儿又担忧规划局的蓝图会让老城区的根脉彻底断绝,他们的发言充满了理想主义的情怀,却像飘在空中的蒲公英,找不到落地的土壤。
每个人都言之凿凿,每个人都站在“为江州好”的制高点上。
渐渐地,发言变成了重复,论证变成了争吵,座谈会变成了辩论会。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却没人再有心思去喝。
市长秘书钱文海坐在夏清月的侧后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敏锐地察觉到,夏市长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殆尽。她那只握着钢笔的手,指节已经微微泛白。
钱文海心里暗暗摇头。这些局长们,还是用老眼光看待新市长,以为只要声音大、理由足,就能把项目抢到手。他们根本没看懂,夏市长要的不是一道道单选题,而是一个能统筹全局的综合解决方案。
他的目光在会场里巡视,最终,落在了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然后,他愣住了。
那个被市长点名要来的年轻人,地方志办公室的林默,此刻正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呼吸平稳,胸口微微起伏。
他……睡着了?
钱文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场合?市政府最高规格的座谈会之一,市长亲自主持,关系到江州未来几年的发展方向。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厅局级干部或学界泰斗?
这个林默,竟然在这种地方睡着了?
他之前还对这个能入市长法眼的年轻人抱有几分好奇和警惕,现在,这些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的鄙夷和不屑。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侥幸靠着一句俏皮话博得了市长的一时兴趣,真到了大场面,立刻原形毕露。这种人,连做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钱文海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他甚至懒得去提醒林默,就让他这么睡下去好了。等会议结束,这个“在市长座谈会上打瞌睡的年轻人”的笑话,恐怕会成为市政府大楼里最新的谈资。
然而,他们谁也不知道,在林默紧闭的双眼之后,他的世界,正掀起一场远比这场会议激烈百倍的头脑风暴。
外界的争吵声、报告声、咳嗽声,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他的意识沉入了一个由信息和逻辑构成的深海。
那一张张闪烁着不同颜色光芒的【情绪剧本】,此刻不再是独立的面板,而是变成了一个个数据节点。所有人的发言、立场、情绪、诉求,都被拆解成最基础的元素,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重组。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复盘一局已经下到中盘的棋。
【文化局刘胖子,诉求:文庙地块商业开发权。背后逻辑:赵立春倒台后,其小舅子留下的城建利益真空,文化局想分一杯羹。】
【规划局方正,诉求:保住金融中心规划。背后逻辑:此规划是前任市委书记力主,背后牵扯到省里的某些布局,方正不敢也不能退让。】
【旅游局赵瘦子,诉求:依附文化局,谋求旅游线路经营权。背后逻辑:投机主义,风险最小,收益可观。】
【陈学海等老专家,诉求:保护历史。背后逻辑:单纯的学术理想,是刘胖子用来包装自己商业目的的“文化外衣”。】
……
这些信息碎片,像无数的星辰,在他的脑海中旋转、碰撞、连接。
一本厚厚的《江州市地方志》,在他的记忆宫殿中被高速翻阅。每一页的文字、每一张泛黄的图片,都化作数据流,与眼前的困局进行着比对和印证。
突然,地方志里一个极不起眼的记载,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民国十七年,江州商会集资,于城南文庙旧址侧,建‘江州银行公会’,引护城河水入渠,成‘金水湾’,一时商贾云集,盛极华夏。”
文庙!金融!水!
这三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在这条被尘封了近百年的记载中,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林默的大脑中,那张由无数利益节点构成的复杂网络图,瞬间变得清晰、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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