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凯推开杂物间的门时,老陈正坐在小板凳上擦着那双磨破了底的帆布鞋。
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把他佝偻的影子拉得老长,不过脸色看着比早上好了不少,不像之前总带着股病恹恹的死气。
“今天去新公司怎么样?”
岳凯把外套搭在堆着旧报纸的木箱上,随口问道。
老陈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先是落在岳凯身上,随即猛地睁大,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他直勾勾地盯着岳凯身上的阿玛泥衬衫和古吃休闲裤,又伸手摸了摸那质感顺滑的面料,嘴里啧啧有声:
“你小子这是……鸟枪换炮了啊?”
他绕着岳凯转了半圈,咂着嘴感叹,
“这衣服,啧啧,可真俊!
本来你就生得英俊帅气,现在配上这一身牌子货,那档次可不是拉高一点半点,简直骚的可怕!”
岳凯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解释:
“就是去学校报到,王小雨觉得我穿得太寒酸,非拉着我买了一堆,前后花了二十多万。”
“多、多少?”
老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了音量,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二、二十万?”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颤巍巍地数着,仿佛想确认自己没听错。
岳凯点头,语气平静:
“嗯,二十万。”
老陈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最后重重地咂了咂嘴,一屁股坐回板凳上:
“我的乖乖,这要捡多少年破烂才能赚这么多钱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那是常年在垃圾堆里翻找留下的印记,
“我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还是上次收废品时收到的一沓旧钞票,加起来也就三千多。”
岳凯看着他失落的样子,轻声道:
“他们是有钱人,生活方式跟咱们不一样,别往心里去。”
老陈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理是这个理,可还是忍不住琢磨啊……”
他顿了顿,忽然卷起裤腿,露出膝盖上一道狰狞的疤痕,
“你看我这条腿,就是前几年跟人抢一个装满空瓶子的蛇皮袋时,摔折的。
现在想想,为了那几块钱的破烂,把腿都搭上了,自己可真够廉价的。”
他用袖子抹了把脸,像是想擦掉什么:
“不过现在好了,王明让咱们搬去后面的空房住,还给你配了手机,日子总算是有盼头了。”
说到这儿,他抬头看向岳凯,眼睛里重新有了点光,
“你可得好好护着小雨,咱们能有今天,全靠她了。”
岳凯看着老陈脸上复杂的神情,有羡慕,有感慨,还有一丝对未来的期许,默默点了点头。
杂物间里弥漫着旧报纸和消毒水的味道,可此刻,却仿佛有一缕微光,正悄悄照进这狭小的空间里。
岳凯听着老陈感慨完,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那你呢?今天去公司,那边情况怎么样?”
老陈用袖子擦了擦额角,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眼神里带着几分琢磨不定:
“王明倒是挺‘器重’我。
一去就给我安排了个单独的屋子,还配了个秘书。”
他嗤笑一声,露出半截黄牙,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谁知道是不是把我先养肥了,回头再一刀宰了?”
提到那个秘书,老陈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语气里满是不屑:
“那女的,简直就是个骚蹄子!
前凸后翘,那叫一个浪。
说话时眼睛直往我身上瞟,恨不得扒光我的衣服。
还故意往跟前凑,挤眉弄眼的,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眼。
我可是有自知之明,这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她折腾。
还是王大姐好,有劲!!”
他顿了顿,又想起个人,眉头皱得更紧:
“还有个叫李茂才的主管,见了王明那副样子,点头哈腰的,就差直接跪下了。
对着我大献殷勤,皮笑肉不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陈说着,声音压得低了些,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他们还带我去参观了各个试验进度……
那里面,都是大活人啊。
有的躺在玻璃舱里,身上插着管子。
有的被绑在架子上,眼神都直了……
看着就渗人。
我当时就琢磨,我这一百来斤,怕是要交代在里面了。”
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其实还有些话,老陈死死憋在了心里。
他在实验室角落看到了几个生锈的铁笼,里面隐约有骨头的影子,还有墙上那些暗红色的污渍,怎么看都像是血。
但这些他没敢跟岳凯说。
他太了解岳凯这孩子了,看着沉稳,实则性子烈得很,要是知道这些,保不齐会冲动地去找王明理论。
万一因此闹僵,岳凯上学的事黄了,那自己这的付出不就白费了?
老陈偷偷瞥了眼岳凯,见他正低头看着地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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