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历117年,又一个黄昏。
列车沿着旧时代的北线钢轨,哐当哐当地摇晃。
“醒了?”
明卦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沙哑里带着一点笑。他坐在折叠椅上,背抵着医务室那扇小窗,手里捏着一支自己卷的烟。
烟头的红光随列车节奏忽明忽暗,像一颗不肯熄灭的信号弹。
许岁动了动,发现左腕连着输液管,药液是淡蓝色的,闪着极细的银光——那是高价抗辐射血清。
手背贴着的胶布上“……我死过一次?”许岁问。
“差不多。”明卦吐出一口烟,白雾盘旋在两人之间,“心跳停了四十七秒,秋旭给你做的胸外按压,差点把你肋骨按折。
鸢尾哭得跟水龙头似的,把我的袖子都擤湿了。”许岁侧头,看见自己另一只手被人用绷带牢牢绑在床沿。
那金属片被体温捂得微热,像一块不肯冷却的烙印。
“我们还在去‘花园’的路上?”
“改道了。”明卦把烟头摁进一只空罐头盒,发出嘶的一声,“三区那帮大人物听说你当场觉醒时间灵媒,一个个都疯了,悬赏从‘钱’改成‘纯血配额’。魏瑄的人也在追——老子可不想把你打包送去做切片。”
列车忽然长鸣,灯光闪了两下。车厢尽头,帘子被掀开,陈秋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液体走进来。
他仍旧一身黑风衣,只是左肩被血浸透,绷带从领口蜿蜒到袖口,像一条白色的蛇。“醒了就吃药。”
陈秋旭把杯子递到许岁面前,里面是深褐色的苦根茶,能稳心率。
许岁接过,指尖碰到对方虎口——那里有一道新鲜的烫伤,是电磁炮后座炸膛留下的。
“0号……那个孩子呢?”许岁低声问。
帘子再次掀开,鸢尾探头进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沾着机油。
她手里捧一只铝制饭盒,里面飘出玉米粥的甜味。
“放心吧,小家伙在货柜车厢睡觉呢,骨翼收起来了,像只大号蝙蝠。”
她把粥放到床头,顺手在许岁额头贴了一张退烧贴,“倒是你,体温降到35度,差点变冰棍。秋旭哥还说要把你塞培养舱当急冻肉。”
陈秋旭皱眉:“我没说。”
“你刚才就是这个意思。”
鸢尾冲他做鬼脸。明卦又点了一支烟,这次没抽,只是夹在指间,任它自燃。
“听着,新人。”他望向窗外,废土夜色像打翻的墨汁,偶尔有磷火一闪而逝。
许岁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拔掉左腕的输液针。
血珠顺着指尖滴在床单上,像一串细小却倔强的红石子。
……
黄昏。
医务室的门被风猛地撞开,走廊灯管噼啪闪烁。
0号站在门口,六片骨质翼在狭窄舱道里被迫收拢,翼尖刮擦铁皮,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啦声。
少年脸上没有泪痕,也没有暴怒,只有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
“许岁,”他嗓音沙哑,像许久没说话的人第一次开口,“时间系只能有一个。我来收回属于我的那部分。”
许岁刚把输液针拔掉,指尖还滴着血。
他愣了半秒,随即苦笑:“什么意思?”
明卦与陈秋旭闻声赶来,却在过道尽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回去——空间像折纸一样翻折,把这段车厢单独撕了下来。
“这是……时间断层?”鸢尾拔枪,却发现撞针卡死——机械在静止的时间里拒绝运作。
0号抬手,掌心里浮现一枚旋转的银色沙漏。
沙漏里每一粒沙子都是一段正在崩解的秒针,发出细小的爆裂声。
“我只要把你的锁打碎,钥就完整。”
他一步踏出,脚下的金属地板像水波一样漾开,瞬间漂移到许岁面前,骨翼横扫。许岁仓促后仰,翼尖划过胸口,留下一道白痕——没有血,因为血还没来得及流。
他本能地伸手,蓝色网格在视网膜里亮起,但网格像老化的电线,噼啪溅火花,时断时续。
“该死……上次用回溯过度,裂了。”
他咬牙,侧身滚到器械柜后方,顺手抓起一把手术剪。
0号抬手,剪刀在空气中锈蚀、断裂,化作灰色尘埃。“别挣扎,你的时间已经碎成渣。”
0号五指一握,尘埃凝成一把锋利的时间刃,反向朝许岁眉心刺来。
千钧一发,许岁忽然松手,整个人像失去重量般向后仰倒。
刃尖贴着他鼻尖掠过,削下一缕头发——那缕头发在半空瞬间变白,碎成飞灰。
“我不止有时间。”
许岁低语,右手握拳,指缝里亮起一道幽暗的亮光。
轰——
静止的车厢像被重锤击中的镜面,裂开蛛网般的黑缝。
0号脚下一空,整个人跌入缝隙,却又在下一秒从另一个裂缝里跳出,反手扣住许岁的肩。
“火焰配时间?好配合……”
骨翼合拢,像六把白色弯刀,把许岁锁在方寸之间。
时间刃再次凝形,对准许岁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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