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的时光总如指间流沙,转眼间,大一的第二个学期也在蝉鸣中落幕。对汪鹏程而言,随之而来的暑假,既意味着繁重农活的开始,也意味着与宋梅梅天各一方的怅惘,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期待的日子。
一回到家,双抢(抢收早稻、抢插晚稻)的重担便压了下来。每天凌晨四点,天幕上还缀着稀疏的星子,父亲汪满火那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声就在门外响起:“鹏程!起了!莫误了时辰!”鹏程挣扎着从粘稠的睡意中拔出身体,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铅块,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父亲走向笼罩在薄雾中的稻田,脚下冰凉的露水和泥土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早稻割到第四天,上午还是烈日灼人,汗流浃背。到了晌午,天色却骤然阴沉,乌云如同奔腾的墨浪翻卷而来,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滚雷,仿佛天鼓在头顶擂响。顷刻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很快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水声。鹏程站在屋檐下,望着被雨水冲刷的田野,心头一阵轻松,甚至涌起一丝小小的窃喜——下午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困觉”了!
吃过简单的中饭,雨势未歇,敲打着瓦片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鹏程溜达到儿时玩伴长胜家,两个年轻人挤在昏暗的堂屋里,津津有味地模仿着收音机里单田芳沙哑的嗓音,争论着隋唐演义里秦琼和罗成到底谁更厉害,仿佛外面的暴雨和农活都暂时被隔绝了。
正聊到兴头上,二姐汪二凤裹着一身水汽,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急切和兴奋。
“鹏程!快!快回去!”二凤的声音都拔高了,“来客了!说是你同学!”
“同学?”鹏程一愣,手里的蒲扇都忘了摇。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雨幕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地间一片混沌,“这么大的雨?哪个鬼会跑来这山沟沟里?”他这李塘村,离县城四十多公里,离省城更是远隔三百多公里重重大山,山路泥泞难行,这天气,神仙也难出门啊!
“哎呀,是真的!说是你大学的同学!”二凤急得直跺脚,泥水溅湿了裤脚,“两个女同学呢!人家都在堂屋里坐着喝茶了!”
“两个……女的?大学同学?”鹏程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他第一反应是二姐在逗他,或者是她听错了,也许是哪个初中女同学顺路?可“大学同学”这四个字从二姐嘴里说出来,分量太重了。他茫然地看向长胜,长胜也是一脸惊愕。
“还不快去!让人家干等着啊!”二凤不由分说,拽起他的胳膊就往外拖。
看二姐那火烧眉毛的架势,真不像开玩笑。鹏程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带着满腹的惊疑和一种近乎荒谬的预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二姐冲进雨幕,泥浆毫不留情地糊满了裤腿。他一边跑,脑子里一边飞速地乱转:会是谁?张泓?那另一个……难道……一个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却又被他死死按住,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怎么可能?她那样的人,副厅长的女儿,怎么会……怎么可能找到这穷乡僻壤来?而且还是这样的大雨天!家里那简陋的土墙瓦房,堂屋泥泞的地面,桌上粗糙的土碗……一股混合着自卑、惶恐和一丝微弱期盼的复杂情绪,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了他的心。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进自家低矮的院门。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胡乱抹了把脸,目光急切地投向光线昏暗的堂屋——
刹那间,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雨幕,照亮了他整个世界。
他呆立在门口,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彻底失语了。
真的是她们!
竟然是宋梅梅和张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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