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汪大凤站在人群中央,宛如一朵洁白无瑕的云,婚纱上细碎的亮片仿佛被光赋予生命,微微闪烁。姐夫任明远穿着笔挺西装,身姿挺拔,与姐姐并肩而立,恍如书里走出来的完美人物。鹏程心头涌起复杂的感叹,姐姐美丽得耀眼,姐夫潇洒得令人艳羡,更让他心潮难平的,是眼前这从未想象过的奢华景象——原来城市里的日子,可以这般华美铺展!有点象琼瑶电影《问斜阳》,姐姐,吕秀菱,小莉,真象!鹏程有些迷乎……
婚宴开场,靠台前大圆桌铺展如锦缎。父亲汪满火身着崭新但略显板正的中山装坐在席间,双手却下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仿佛指腹间仍残留着稻粒那粗糙而实在的触感。身边端坐的任主任---原南地区供销社主任,即任明远的父亲,身着同款中山装却显出不同的韵味,自有种干部特有的沉稳气度。然而他很快解开了风纪扣,动作随意又自然,脸上堆满温和笑意:“亲家啊,咱们两家人,这缘分可是结结实实、牢不可破啊!”
汪满火脸上堆起笑容,也举起酒杯,粗粝的手指紧紧捏着光洁的杯身,几乎要捏出印痕来:“任主任说得对!明远这孩子,踏实,有出息!我们大凤啊,有福气,真有福气!”他声音洪亮,在富丽堂皇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淳朴。
任主任笑着摆摆手,目光温和地扫过一对新人,又落回汪满火身上:“亲家,千万别叫我主任,叫我解胜就好,我们都生长在农村。我家明远,不也一样?还不是找了个好媳妇,说到底,也是咱们农村出来的好姑娘嘛!”他边说边随意拍了下桌子,震得桌边一只斟满的酒杯微微晃动,酒液轻漾,留下几道短暂而细微的痕迹。
这话音未落,汪满火端着汤碗的手却不易察觉地顿了一顿。碗里清澈的豆腐汤突然颤出几圈涟漪,汤面上倒映的吊灯光影瞬间碎成了细碎的金箔——那一瞬间,他仿佛重新掂量了一遍自己村支书的身份,在对方轻描淡写的“农村”二字面前,竟如这水中的光影一般,浮荡无限起来。
鹏程坐在父亲身旁,席间那些推杯换盏的喧哗仿佛退潮般隐去。他清晰捕捉到任主任那随和话语深处潜藏的分量。他悄悄抬眼,目光掠过父亲微僵的指节,掠过任主任随意解开的风纪扣,最后飘向远处穿梭于席间的服务员。她们身着挺括的制服,步履轻盈,如同被某种无形的秩序所牵引,无声地飘移在光影交错的边缘。他心中蓦然涌起一个念头:原来那“不摆架子”的平易,竟也似这饭店的旋转门,只消轻轻一推,便跨入了全然不同的世界。
他忍不住又抬眼望向头顶那巨大璀璨的水晶吊灯,无数棱角分明的坠子垂落下来,光华流转。他试图数清那些细碎的光点,只觉目眩神迷。正恍惚间,却听见任主任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而和缓,如同在讲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家常事:“说到底,咱们两家,都算农村亲家嘛!”
鹏程蓦然回神。他目光不由自主再次投向姐姐——那身缀满星光的云朵,终归要飘落在真实的土地上,沾染上拂拭不去的泥土气息。少年收回目光,低头看着盘中精心雕琢的菜肴,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崭新却又沉甸甸的词汇:“农村亲家”。这称谓如同金线织就的锦缎,裹住了席间流转的灯光笑语,也裹住了两扇门背后隐约可见的、深浅不一的田埂与灯火。
他默默想,原来璀璨吊灯之下,那细碎水晶坠子映出的千般光华,最终都要沉淀为尘土般实在的印记。鹏程轻轻放下筷子,目光扫过满桌佳肴、姐姐的婚纱、父亲粗糙的手掌,直至任主任那解开领扣的脖颈。水晶灯的光芒碎落盘中,少年忽然明白了:这光鲜亮丽的华美筵席,不过是漫长日子的一层薄薄糖衣——如同姐姐身上那件缀满星光的云裳,终归要轻轻落回地面,沾染上无法拂拭的、泥土最本真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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