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白芷的是一位面容姣好、身着素白纱衣、神情温婉柔顺的仙娥。她未通姓名,只以编号“净荷叁柒”自称,言语轻柔,举止合乎某种刻板的礼仪规范,仿佛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她引领着白芷,穿过数道萦绕着清雅檀香的回廊,最终抵达一处被重重雪白莲花(花瓣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环绕的静谧院落。院门匾额上书——“净心苑”。
踏入苑内的瞬间,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香气便扑面而来。那是上百种顶级檀香、沉香、花香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燃烧后产生的气味,初闻令人心神一振,但细嗅之下,却感到一种窒息的甜腻,仿佛要将人的七情六欲都强行熨平、掩盖。与此同时,低沉而宏大的梵唱诵经之声从院落深处传来,声音庄严肃穆,韵律精准,循环往复,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人的意识,试图将一切杂念都洗涤、带走。
整个净心苑内部光线柔和,以乳白色和淡金色为主调,陈设简洁到近乎空旷。随处可见盘膝而坐、闭目诵经的修士,他们大多身穿与白芷类似的素白袍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相同的、平和到失去个性的微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致的“静”,但这种静并非禅定的空灵,而是一种被强行压制、失去了生机的死寂。
白芷那经过正统佛法淬炼的灵觉,在此地感到了强烈的不适与排斥。这里的“净”与“静”,并非源自内心的觉悟与放下,而更像是一种外在的、强制的、抹杀个体特性的精神牢笼。
净荷叁柒将白芷引至主殿之外,躬身禀报:“苑主,新晋弟子白芷已带到。”
主殿大门无声滑开,更加浓郁的香风与梵音涌出。殿内中央,一座白玉莲台之上,端坐着一位宝相庄严、身披七彩璎珞、头戴佛冠的女菩萨。她面容慈悲,嘴角含着普度众生的微笑,周身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佛光,令人望之便心生敬仰,不由自主地想要顶礼膜拜。
然而,白芷的目光与这位“菩萨”接触的刹那,心中便是一凛。那慈悲的笑容,看似完美无瑕,却如同面具般固定在脸上,眼神深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的空洞,与星辰司那位星官如出一辙!她周身那看似纯净浩瀚的佛光,在白芷的感知中,也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与终末同源的扭曲与冰冷。
“阿弥陀佛。”那菩萨开口,声音空灵悦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善哉,白芷师妹。汝佛缘深厚,灵光内蕴,能入我净心苑,实乃宿世福报。从此,当勤修‘无我净心法’,斩断尘缘执念,早证菩提妙境。”
白芷双手合十,依礼回应:“阿弥陀佛,弟子白芷,见过苑主。”她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将自身的佛门气息收敛得恰到好处,只流露出精纯平和的表象。
“既入净心苑,当行净心法。”苑主菩萨微笑道,那笑容仿佛用尺子量过弧度,“首要之务,便是‘忏悔’。”
她伸手指向殿内两侧。只见那里摆放着数十个造型古朴的蒲团,每个蒲团前方,都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云雾流转的“心镜石”。
“面对心镜,敞开心扉,将尔等内心深处最私密、最执着、最不愿示人之情感、欲念、过往,尽数倾诉而出。”苑主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与不容置疑,“唯有直面心魔,坦诚己过,方能将其彻底斩断,化业力为功德,得大自在,大解脱。此乃我净心苑无上秘法,亦是仙宫赐予尔等之无上恩典。”
白芷目光扫过那些正在“忏悔”的修士。他们对着心镜石,或痛哭流涕,或喃喃自语,或面目扭曲,将内心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随着他们的倾诉,一丝丝或痛苦、或悔恨、或贪婪、或爱恋的浓郁情感能量,如同被无形之力抽取,源源不断地汇入那心镜石中。心镜石内部云雾流转加速,散发出更加迷蒙的光晕,而倾诉者则在宣泄之后,脸上逐渐浮现出那种空洞的“平和”与“解脱”,仿佛真的被净化了一般。
但白芷看得分明!那根本不是什么斩断尘缘,净化心灵!那心镜石,分明是一种极其高明的、用于收集和提纯众生情感能量的装置!这些被强行引导、宣泄出的强烈情感,正是某种存在所需的“养料”!所谓的“忏悔”,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对灵魂的掠夺与榨取!那些修士感觉到的“解脱”,不过是情感被强行抽离后产生的虚假空虚感,他们的灵性正在被一点点磨灭,变成更适合被“吞噬”的空壳!
“白芷师妹,请吧。”苑主菩萨那空洞而慈悲的目光落在白芷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白芷心中明镜似的,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进行真正的“忏悔”。一旦敞开心扉,暴露内心真实的执念与情感,不仅自身灵魂会受损,更可能被这背后的存在抓住弱点,后果不堪设想。
她依言走到一个空着的蒲团前,盘膝坐下,面对那悬浮的、仿佛能映照人心的心镜石。她双手合十,眼帘低垂,宝相庄严,仿佛真的要开始虔诚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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