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是在广源旅社三楼的走廊上抽了一宿的烟。
不是我不想回屋睡,是我不敢。
黄海那句“水里的东西,都喜欢先咬人的脖子”,死死挂在了我的喉咙上。
我一闭眼,就觉得有湿漉漉、滑溜溜的东西贴上我的后颈。
旅馆老板那张和我老家同乡一样憨厚的脸,现在看也像是戴了张人皮面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背后给我一刀。
我把从黄海那里顺来的半包烟抽到最后一根,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深圳的黎明来得又快又猛,像一盆冷水,把笼罩在城中村上空的暧昧和危险都冲得一干二净。
楼下卖肠粉的推车已经叮当作响,隔壁发廊的小妹打着哈欠拉开卷帘门,一切都回到了人间。
我感觉自己也活过来了。
恐惧这玩意儿,跟鬼一样,怕光。
天一亮,胆气就壮。
我低头看了看脖子上挂的玉琮,又摸了摸自己那条不争气的瘸腿。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黄海这只老狐狸仅仅凭借我脖子挂着的玉琮,就可以推断出我和三峡那边事件的联系,他的信息渠道,强大的可怕。
硬刚更不行,他虎口那道刀疤不是画上去的。
我陈默再不服气,脑子暂时还没被驴踢。
现在这局面,就是个死局。
唯一的活路,就是黄海递过来的那根绳子。
可他妈的,三七开?
他拿七,我拿三?
东西是我的,命是我豁出去的,凭什么我像个要饭的?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我爹从小就教我,重庆崽儿可以穷,可以怂,但不能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
我把烟头狠狠摁在水泥地上,心里有了主意。
谈判桌上,谁先露底牌谁就输。
黄海看着稳坐钓鱼台,但他也有求于我。
不然,他犯不着请我吃那顿砂锅粥。
他要的是钥匙,而我,就是那把钥匙上最复杂的齿纹。
我瘸着腿,一步一挪地下了楼,在肠粉摊子要了份加肉加蛋的。
滚烫的米浆混着酱油和肉末滑进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胆怯。
我告诉自己,陈默,你不是考古系的副教授,你就是个重庆码头上跟人抢食的烂仔。
今天这一仗,你要是输了,就直接跳珠江喂鱼,也省得回去丢人现眼。
十一点五十分,我准时出现在“老姿娘砂锅粥”的店门口。
黄海已经坐在昨晚那个位置上了,桌上沏了一壶功夫茶,正用镊子夹着小茶杯,慢条斯理地洗着。
他换了件干净的“鳄鱼”短袖,头发依旧油光锃亮,那部摩托罗拉StarTAC就放在手边。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没客气,直接端起一个杯子,把他刚沏好的茶一饮而尽。
“牛饮。”他眼皮都没抬,评价了两个字。
“渴得要死,讲究不起来。”我擦了擦嘴,把脖子里的玉琮掏出来,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黄老板,闲话少说。你的提议,我琢磨了一晚上。”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我,嘴角挂着一丝意料之中的微笑:“想通了?”
“想通了一半。”我说,“跟你合作,可以。但是,三七开,不行。”
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我继续说。
“这块玉,没经过任何人的手,干净。这上面的蝌蚪符,全中国认识的,算上我,不超过三个,另外两个一个在台湾,一个已经进八宝山了。”我开始胡说八道,脸不红心不跳,“你黄老板路子再野,能找到香港的买家,你能找到给我这玉琮‘开光’的人吗?没有我翻译这些符,它就是块长得奇怪的石头。你拿七成,是想买我的专业知识,还是想买我的命?”
黄海笑了,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金币,在指尖上转动起来。
“陈兄弟,你说的都有道理。但你也别忘了,在这,知识不值钱,渠道才值钱。没有我,你连广源旅社的门都出不去。我给你三成,是让你活命的钱。你想要更多,得拿东西来换。”
“换?我拿什么换?”
“比如,你祖上那半张朱砂水文图。”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钉在我脸上,“你只给了我一块玉,那张图呢?别告诉我,你在铁棺峡把它烧了。”
我心里一沉。
这孙子,果然什么都知道。
我干笑一声,身子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图?那玩意儿是我的身家性命,我能随便给人?再说了,那图上画的,是长江的水路。咱们现在人在广东,离了长江,那图就是一张废纸。黄老板,咱们做生意,讲究个对等。你出钱出渠道,我出脑子出情报,天经地义。但你要是想连我的底裤都扒了去,那这生意没法谈了。大不了我把这玉琮往珠江里一扔,谁也别想捞着好。”
我这是在赌。
黄海盯着我,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店里只有砂锅咕嘟的声响和老板在后厨哼着的潮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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