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寂静的隔离舱内失去了意义。只有监测仪器屏幕上永恒跳动的数字和波形，证明着生命仍在继续。刘乐黎闭着眼，却无法真正入睡。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暴露在无处不在的传感器下，被记录，被分析，被量化。那种被彻底物化、被剥离了所有隐私和人格的感觉，比直接的疼痛更令人窒息。
他尝试内视，去感知体内那休眠的“种子”。它依旧沉寂，像一块深埋在冰川下的黑色岩石，冰冷，坚硬，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但不知为何，刘乐黎总能隐约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非视觉非听觉的……“共鸣”？并非来自“种子”本身，而是来自这“灯塔”的深处，来自脚下那散发出幽蓝光芒和低沉嗡鸣的深渊。
那嗡鸣声似乎无处不在，填充着“灯塔”的每一个角落，频率极低，几乎是一种物理上的压迫感，作用于内脏而非耳膜。起初它只是背景噪音，但渐渐地，刘乐黎发现，当他无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沉寂的“种子”上时，那外部的嗡鸣声似乎会产生极其细微的、同步的……颤动？
就像两根频率接近的音叉，即使未曾接触，也会通过空气产生微弱的共振。
这个发现让他毛骨悚然。
“灯塔”在利用这深渊的能量源监控、抑制甚至……刺激他体内的“种子”？
屏幕突然亮起，打断了了他的思绪。梅琳达博士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再次出现。
“S-L-L-01，准备进行阶段性认知压力测试。测试将模拟不同强度的‘蜂巢’逻辑碎片冲击，评估你的意识稳定性及‘种子’的潜在反应。请保持清醒与配合。”
没有征求同意，只是通知。
下一秒，不等刘乐黎有任何反应，一股冰冷的、杂乱的数据流瞬间通过贴片涌入他的大脑！
不再是之前扫描时温和的电流，而是模拟着数字幽灵那种充满侵略性和混乱特质的碎片化信息！扭曲的图像、无法理解的符号、尖锐的噪音、冰冷的计算片段……如同洪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呃啊！”刘乐黎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猛地抱住了头！这种直接攻击意识的手段比物理疼痛更加难以忍受！
他体内的沉寂“种子”在这突如其来的、熟悉的“攻击”下，本能地悸动了一下！一丝微弱的、冰冷的防御意识自动浮现，试图格挡那些碎片！
屏幕上的数据瞬间飙高，警报声无声地闪烁在梅琳达那边的终端上。
“反应阈值低于预期。‘种子’的自主性高于预估。记录数据。提升压力等级至二级。”梅琳达的声音冰冷地响起，仿佛在评论一次无关紧要的实验失败。
更强的数据流冲击而来！
刘乐黎感觉自己的头颅快要炸开！视觉开始出现扭曲的色块和几何图形！他甚至开始“听”到那些冰冷的、非人的计算声！
就在他感觉自己意识即将崩溃的瞬间——
……噪声……低效……
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并非来自外部数据流，而是从他意识最深处、那沉寂的“种子”内部渗透出来！
伴随着这意念，一段极其简短、却高效到极点的“过滤算法”自动在他脑海中生成、运行！那些狂暴混乱的数据碎片一接触到这无形的“滤网”，瞬间被分解、重组，化作了有序的、虽然依旧冰冷但不再具有攻击性的信息流！
痛苦骤然减轻！
刘乐黎大口喘着气，震惊得无以复加！
“种子”……在帮他？用它自己的方式？因为它认为外部的攻击是“噪声”和“低效”的？
屏幕那头的梅琳达显然也捕捉到了这异常的数据变化。她那双灰色的眼睛第一次微微睁大，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
“检测到未知滤波模式！效率极高！结构非已知任何‘蜂巢’或‘飞升’衍生协议！记录！分析来源！”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透露出一种罕见的……兴奋？
压力测试骤然停止。
刘乐黎虚脱地瘫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湿透，大脑因为突然的松弛而嗡嗡作响。
隔离舱内陷入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一会儿，梅琳达的脸重新出现在屏幕上，她已经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但看向刘乐黎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种看待某种极其珍贵、极其危险、同时也极其……“有趣”的实验品的审视感。
“令人惊讶，S-L-L-01。”她缓缓开口，“‘种子’不仅拥有高度自主性，还表现出某种……基于底层逻辑的、极高效的‘优化’本能。它似乎在自发地保护其宿主环境——也就是你——免受它认为低效或有害的干扰。”
她微微偏头，似乎在倾听耳机里的什么信息，然后继续道：“这或许印证了‘蜂巢’最初的设计理念——绝对的效率与进化，为了达成目的，它会自发地优化路径，甚至包括保护其认为必要的‘资源’。”
刘乐黎感到一股寒意。保护？他只是被它认为是必要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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