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拧开瓶盖灌了两口，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也许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不是也许，是肯定。”她侧头扫了眼后视镜，打转向灯并入另一条车道，“先不说这些，找地方吃点东西。饿着肚子谈未来是荒谬的。”仪表盘上的时间指向正午，阳光透过茶色车窗，在她锁骨处投下菱形光斑，“带你去个地方。”
轿车最终停在一条石板铺就的老街入口，朱红色牌坊上“昭和食街”四个金字在阳光下发亮。樱井美子摘下墨镜，随手递给泊车小弟，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走在前面，黑色阔腿裤扫过地面发出轻响，路过的摊贩都恭敬地低头打招呼。
“这条街昭和年间就有了，”她头也不回，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路边糖画摊的玻璃柜，“现在归‘樱井会’管，黑川的人不敢过来撒野。”
穿过叫卖声此起彼伏的巷子，她在一家挂着“龙门客栈”牌匾的餐馆前停下。门楣两侧挂着红灯笼，褪色的布幡上绣着繁体“酒”字，推门时铜铃发出清脆响声，穿着对襟褂子的掌柜立刻迎上来，对着樱井美子深深鞠躬：“大小姐今天想吃点什么？后厨刚到了新鲜的海斑。”
“两碗牛肉面，多加辣。”她径直走向二楼靠窗的雅座，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笃笃声，“再弄个夫妻肺片，要麻酱多的。”
掌柜连声应着退下，我跟着她走到桌边坐下，才发现整个二楼只有我们一桌客人。窗外正对着食街的戏台，此刻有艺伎在排练《兰陵王》，水袖翻飞间露出雪白的脖颈。
“这家店老板是四川人，”樱井美子把玩着桌上的青瓷茶杯，“祖父当年跟着国民党军队来的日本，把川味和怀石料理结合得很妙。”她抬眼看向楼下，掌柜正亲自端着托盘上来，“上个月有人想强收保护费，被我的人打断了三根肋骨。”
掌柜将牛肉面放在桌上时，手微微发颤。红油汤底泛着白芝麻，牛肉片切得薄如蝉翼，铺在劲道的手擀面顶端，旁边摆着两碟泡菜——一碟是四川泡仔姜，另一碟竟是日式腌梅子。
“大小姐特意交代要手工面，醒了三个钟头。”掌柜哈着腰解释，“辣椒油用的是二荆条和汉源花椒，按您去年定的方子调的。”
樱井美子没说话，用竹筷挑起面条尝了口，才淡淡点头：“还行。”掌柜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
我望着她熟练地将梅子泡进面汤，忽然明白这顿饭的用意——她在用最不动声色的方式展示力量。从泊车小弟的恭敬，到掌柜的战战兢兢，再到这碗融合了两地风味的牛肉面，都在诉说同一个事实：在这里，她的话就是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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