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她立刻挺胸抬头,学着我的样子扎起马步,却因裙摆限制险些踉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师父啦!等我练成了,第一个就去收拾那些坏蛋!”海风掠过庭院,将她的笑声与远处的浪涛声揉在一起,惊起竹林间几只白鹭,扑棱棱飞向被朝霞染红的海面。
这时,雪子从屋内款款走出,她换上了一身中式斜襟旗袍,月白色的绸缎上绣着淡粉色的牡丹,高开叉恰到好处地露出纤细小腿,勾勒出婀娜身姿 ,与优奈的俏皮灵动截然不同,雪子周身散发着成熟优雅的韵味,各有千秋。她双手捧着漆盘,上面摆放着精致茶点,笑意盈盈道:“都别光站着啦,来尝尝我准备的点心,正好院外石桌上茶具都摆好了,我刚得了些新茶,一起品品。”
我和优奈随她来到院外,一张古朴石桌置于几丛翠竹旁,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整套茶具。雪子将茶点放下,动作轻柔地整理好袖口,随后端坐于茶席前,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她先拿起茶罐,轻启罐盖,一股清新茶香瞬间弥漫开来。“这可是正宗的龙井,我特地托人从杭州带回来的。”雪子一边说着,一边用茶匙将茶叶轻轻拨入白瓷盖碗中,茶叶色泽嫩绿光润,形如雀舌。
接着,她提起铜壶,壶嘴高悬,沸水如银线般落入盖碗,热气裹挟着茶香升腾而起。温润的水流精准地沿着碗壁环绕,激发出茶叶的香气,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娴熟流畅。她先是温杯洁具,动作优雅,随后投茶、温润泡、正式冲泡,每个步骤都细致入微,尽显对传统茶艺的深刻理解与尊崇。泡茶过程中,她的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手中的一杯茶。
雪子边操作边讲解:“这泡茶啊,水温、手法都有讲究,就像人生一样,得把握好分寸。”她的声音轻柔,像春日里的微风。片刻后,她将泡好的茶依次倒入小巧的白瓷杯中,茶汤清澈明亮,嫩绿中透着微黄。“来,尝尝。”她递了一杯给我,又给优奈一杯。
优奈学着雪子的样子,轻轻端起茶杯,先闻香,再小口啜饮,随后眼睛一亮:“哇,好好喝!姐姐,你这茶艺也太厉害了!”
雪子掩嘴轻笑:“我在中国的时候,有幸结识了一位茶艺大师,跟着学了些皮毛。茶道博大精深,讲究‘和、敬、清、寂’,能在这一杯茶里寻得片刻宁静,也是一种修行。”她的目光看向远方的大海,似乎在回忆往昔在中国的岁月 。在屋久岛的这个庭院里,这场中国茶艺展示,为我们的暂居生活添上一抹别样的温情。
我端起雪子递来的青瓷茶盏,轻抿一口,茶汤入口,先是微苦,转瞬化作回甘在舌尖蔓延,凉意顺着喉间沁入心底,茶香裹挟着山野的清新,醇厚绵长。不觉间,我点头赞叹:“这茶里藏着真功夫,换作是我,无论如何也泡不出这般滋味。”
雪子指尖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翻涌的茶汤上:“茶道讲究‘一期一会’,每一次泡茶都是独一无二的缘分。水温、器皿、心境缺一不可,就像我们此刻在这孤岛相聚……”她话音未落,优奈已经凑了过来,和服上的铃铛叮叮作响。
“我以前只知道喝茶解渴!”优奈眨着眼睛,好奇地盯着茶盏,“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姐姐,为什么要用盖碗泡茶,不能直接用杯子吗?”
雪子将银茶匙搁回茶荷,耐心解释:“盖碗又称‘三才碗’,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寓意天地人合一。用它泡茶,既能聚拢茶香,又能观察茶叶舒展的姿态。就像你学功夫,一招一式都有章法,茶道亦是如此。”
我望着庭院里飘落的樱花,忽然想起什么:“说起章法,明代许次纾在《茶疏》里写‘茶滋于水,水藉乎器,汤成于火,四者相须,缺一则废’,雪子选的这龙井配白瓷,确是相得益彰。”
“对对!”优奈眼睛一亮,“我在重庆喝的老鹰茶,用粗陶碗装着,大碗喝茶的感觉超豪迈!和现在这小口慢品完全不一样!”她模仿着大口喝茶的模样,惹得雪子轻笑出声。
雪子往我们杯中续茶,热气氤氲中,她的神色愈发柔和:“中国地大物博,从闽南的工夫茶到北方的大碗茶,看似不同,实则都在讲一个‘真’字——真心对待茶,茶自然会还你好滋味。就像我们往后在这青岚山庄……”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优奈,“也要守着这份真心,才能在风浪里寻得安宁。”
海风掠过竹林,捎来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与茶席上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庭院里的青铜风铃忽然轻响,几片樱花落在雪子泡开的茶叶间,随着茶汤轻轻摇晃,仿佛连时光都慢了下来。雪子指尖轻叩茶盏,青瓷相击的清响混着茶香漫开:“那位茶艺大师常说,茶之一道,始于口腹之欲,终于心性之修。中国人将‘道’融于茶,就像将山水藏于盏中——”她忽然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樱花,“浅草寺的灵觉大师曾赠我半句偈语:‘茶烟起时,禅机现’,那时我才明白,沸水冲茶的翻滚,恰似人生起落,唯有沉淀之后,方见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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