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二克浅镇,楚凡心中带着老渔人那份苍凉的孤独感,骑行在返回市区的路上。冬日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路旁无垠的雪原融为一体。就在他思绪纷飞之际,天空毫无征兆地飘起了细密的雪花,风也渐渐大了起来,能见度迅速降低。
他意识到必须尽快找到避雪的地方。在模糊的雪幕中,他望见前方不远处,省道旁似乎有一点昏黄温暖的灯光。奋力骑近,才发现那是一家极为简陋的、由民居改造的路边驿站,木头招牌被风吹得歪斜,上面用红漆写着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古道热茶”。
他几乎是推着车子撞开了那扇挂着厚棉帘的木门。门内是一个小小的空间,烧着旺火的铁炉子立刻将温暖包裹了他,冻得僵硬的四肢瞬间复苏,带来一阵刺麻感。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烟草和柴火混合的复杂气味。
店里只有一位围着旧围裙的老太太,正坐在炉边打盹。被楚凡的动静惊醒,她抬起浑浊却温和的眼睛,用浓重的方言说:“哟,这天儿还赶路呢?快,炉子边儿暖和暖和。”
楚凡搓着手,在炉边的小马扎上坐下,要了一杯热茶。老太太用一个搪瓷缸子给他沏了满满一杯深褐色的砖茶,茶叶粗梗在里面沉沉浮浮。
“从哪儿来啊,小伙儿?”老太太一边拨弄着炉火,一边闲聊。
“从嫩江过来,走路,看看讷河。”
“走路?”老太太有些惊讶,随即了然地点点头,“好啊,走路看得真绰(清楚)。咱这讷河,别看地方偏,老时候可是个要道儿呢。我爷爷那辈儿就在这儿开过店,给过往的驿卒、赶大车的歇脚,一碗热茶,几个窝头,就是交情。”
她的话将楚凡从二克浅的冰河瞬间拉回到了更久远的驿路时光。这间不起眼的小店,仿佛就是历史的一个微小注脚,延续着那份为旅人提供温暖的古老善意。
这时,棉帘又被掀开,带着一股寒气,进来一位穿着旧军大衣、风尘仆仆的卡车司机。他显然是熟客,大声招呼着:“老婶子,来碗面,多加辣子!”
司机看到楚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等待面条的间隙,他点了支烟,对楚凡说:“小伙子,旅游的?这冰天雪地的,有啥看头?”
楚凡笑了笑,没多解释,只是说:“随便走走,看看不一样的风土。”
司机吐了口烟圈,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风土?嘿,咱这东北,看着都差不多,大雪片子,黑土地。但细品,每个旮沓味儿都不一样。嫩江的米,讷河的鱼,五大连池的火山石……都有自个儿的脾气。你这走路的法子好,慢,能品出味儿来。”
他的话朴实无华,却与楚凡这些日子的感悟不谋而合。这简单的交流,比任何旅行指南都更让他感到亲切。
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司机呼呼地吃着。楚凡也喝完最后一口带着苦涩余味的砖茶,身体已彻底暖和过来。外面的雪似乎小了一些。
他付了茶钱,向老太太道谢。老太太送他到门口,帮他掀开棉帘,嘱咐道:“路滑,慢点儿走。前头道儿还长着呢。”
“哎,谢谢您!”楚凡郑重地道别,推着自行车,再次投入风雪之中。
这一次,风雪不再那么难熬。身后驿站那点昏黄的灯光,卡车司机那番朴实的话语,老太太那句“慢点儿走”的叮嘱,像一颗颗火种,在他心里燃烧,驱散了老渔人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与孤独。
回到讷河市区的旅馆,楚凡最后一次整理行装。他翻开笔记本,在关于讷河的最后一页,他没有记录任何宏大的景观或深刻的文化符号,只是简单地画下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茶缸,和一辆在风雪中前行的卡车的轮廓。
他写道:
“讷河给我的最后馈赠,不是秋水,不是土豆,也不是鼓声,而是一杯路边驿站的粗茶,和一位陌生司机朴素的箴言。
它们让我明白,我的徒步之旅,从来不是孤独的朝圣。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总有不期而遇的灯火,为你驱散风雪;总有素昧平生的路人,与你分享他们对生活的理解。
历史在驿站老太太的记忆里延续,风土在卡车司机的闲聊中变得鲜活。
带着这份由无数微小善意与共鸣编织成的温暖,我将无比坚定地走向下一段旅程。讷河,谢谢你,让我成为你漫长岁月中,一个被温暖过的、小小的注脚。”
第二天清晨,雪后初霁,天地一片澄澈。楚凡背起行囊,踏上了前往五大连池的公路。他的脚步稳健,心中充满了一种被这片土地和人民深深抚慰过的平静与力量。他知道,前路漫长,但每一步,都将踩在真实而温暖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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