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也把城南破屋的哭声泡得愈发浑浊。霍恒循着那撕心裂肺的声响走过去时,深蓝色短打已经被雨水打湿大半,贴在身上凉丝丝的,可他却没心思管——那哭声里裹着的绝望,比这秋雨还要冷,顺着耳朵往心里钻,堵得他胸口发闷。
破屋的院墙塌了半边,露出里面一片狼藉的院子。几根断木横在地上,沾着泥污的衣物散落四处,一只摔碎的陶碗躺在墙角,里面的稀粥混着雨水,在地上淌出一道浑浊的痕迹。书生成名趴在院中央的泥水里,青布衫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后背渗出血迹,混着雨水和泥土,变成了暗沉的褐色。他的头歪在一边,嘴角淌着血,眼睛半睁着,望着井口的方向,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魄,连霍恒走近都没察觉。
而在他不远处,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妇人正抱着个七八岁的男孩,瘫坐在井边的石阶上。男孩穿着打补丁的短褂,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小小的手垂在妇人腿边,一动不动。妇人的头发散乱着,脸上满是泪水和泥污,她把男孩紧紧搂在怀里,哭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哑又破碎:“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啊……娘不怪你,娘真的不怪你啊……”
霍恒的脚步顿在院门口,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他见过恶鬼索命的惊悚,见过阴阳相隔的遗憾,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间惨状——鲜活的孩子没了气息,父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整个家像被狂风暴雨碾过,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残骸。
“成大哥……”霍恒轻声喊了一句,声音有些发颤。
成名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到霍恒时,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带血的气息,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后背的伤口就渗出血来,染红了身下的泥水。
妇人听到声音,也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她认出了霍恒,是前些日子在街角和丈夫说话的“神童”,可此刻她连哭都哭不出声了,只是抱着男孩,肩膀不停地抽动着,像是随时都会垮掉。
“这……这是怎么回事?”霍恒走到井边,目光落在男孩冰冷的小脸上,又瞥见墙角那只翻着肚皮的死蟋蟀——青黑色的虫身已经僵硬,触须断了一根,显然是摔死的。
成名缓了好一会儿,才用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口:“差役……差役又来催促织了……我这几日找遍了城里城外,都没抓到一只像样的……只能去求城西的李牙子,借了一只上品促织,说好五日后还他二两银子……”
他的声音里满是悔恨,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今日县令派人来收促织,我本想把那只送去,可回家一看……我儿他……他贪玩,把装促织的竹笼碰掉了,促织摔死了……”
妇人听到这里,哭得更凶了:“我儿才七岁啊!他哪里懂这些!他知道自己闯了祸,怕他爹被差役打,怕我们还不上银子,就……就趁着我不注意,跳了井……等我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我回来看到他躺在井边,看到那只死蟋蟀,我……我当时就疯了……”成名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又变得空洞起来,“差役正好上门,见我没交促织,就把我按在地上打……他们说,促织死了,银子还得还,不然就把我妻子抓去做工……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啊……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连一只促织都保不住……”
霍恒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他看着男孩苍白的小脸,想起自己十二岁的年纪——在霍府里,他有吃不完的桂花糕,有穿不尽的新衣裳,有爹娘的疼爱,有仙力护体,可眼前的孩子,却因为一只小小的促织,因为怕给父母添麻烦,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心口像是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他突然想起青鸾山上的往事——那时的“霍恒”,还是个只知道偷溜出府、痴迷神话的顽童,若不是自己(华奇)的胚胎选中了他,若不是仙人给了他仙力,恐怕他也会像成名的儿子一样,在这浑浊的世间,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保护别人了。
“这小子还得好好感谢我呢。”华奇的念头在霍恒的脑海里冒出来,带着几分孩童式的得意,“要不是我附身在他身上,他早就落得这般下场了——要么被妖邪欺负,要么被官府逼迫,哪能像现在这样,帮连城还魂,帮鲁公女传信,做这么多好事?”
他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起来:“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长得确实好看,皮肤白白嫩嫩的,比仙山的玉兰花还好看;家里又富裕,有吃不完的点心,穿不完的新衣服,倒也让我捡了个便宜,有了这么个舒服的身体,不用再做飘来飘去的胚胎了,也不算亏。”
仙性的得意与童真的感慨在心底翻涌,霍恒的眼神渐渐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同情,多了几分坚定。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成名的肩膀,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成大哥,你别放弃。孩子已经走了,你要是再垮了,嫂子怎么办?那二两银子,那该死的促织,我都能帮你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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