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南宋开禧元年,公元1205年,夏末)
夜色吞没了十里坡的凉亭,也吞没了那一晚惊世骇俗的记忆。万弘济的身影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留下满地狼藉的心神与难以言喻的震撼。
皇帝赵扩几乎是被人搀扶着、失魂落魄地回到皇宫的。
他一反常态,没有召见任何妃嫔,也没有让内侍伺候,只是独自一人蜷缩在寝殿的龙床上,厚重的帷幔落下,将他与外界隔绝。
黑暗中,他身体仍不时颤抖,眼前反复闪现着幻境中蒙古铁蹄踏碎山河、万民哀嚎的景象,以及韩侂胄头颅被送往金国的惨状。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一生优柔,何曾直面过如此赤裸裸的、关乎国破家亡的残酷未来?
但同时,那青衫人最后的话语,关于“百业修行法”和“自强不息”的微光,又像是一根细微的稻草,在他无边的恐惧之海中漂浮,让他忍不住想去抓住。
这一夜,对这位年轻的皇帝而言,漫长如年,辗转反侧,冷汗浸透了寝衣。
与此同时,宰相府邸内,韩侂胄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庞。
他没有像赵扩那样失态,但紧握的双拳和眼底深处未能完全掩饰的惊悸,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他一生权谋,算计人心,争夺权力,为的是青史留名,为的是完成北伐夙愿,成就超越前人的功业。
可那幻境,将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击得粉碎,甚至将他钉在了“权奸”和“招致国祸”的耻辱柱上。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但更多的,是对那未知力量的恐惧,以及……一丝被强行点醒的、对现实残酷的认知。
蒙古……铁木真……他之前并非完全没有听闻过北方草原上新崛起的这股势力,但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认为不过是蛮族之间的互相征伐。
如今看来,竟是如此可怕的一头饿狼!而那位“万弘济”,其手段已近乎仙神,他的话语,由不得他不慎重考量。
北伐,真的错了吗?
那条“百业修行”之路,又究竟是什么?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直至天明。
翌日,清晨。
皇宫大门刚刚开启不久,宰相韩侂胄的轿辇便已抵达宫门。
他身着朝服,面色沉静,似乎已恢复了往日权相的威严,但细看之下,眼底带着一丝疲惫与血丝。他没有如往常般先去政事堂处理公务,而是径直请求面圣。
福宁殿内,赵扩一脸憔悴,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看到韩侂胄进来,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眼神闪烁,带着明显的恐惧和戒备。
韩侂胄将赵扩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复杂,他深吸一口气,摒退左右。然后出乎赵扩意料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沙哑:“陛下,昨日之事……臣,心有余悸。”
赵扩一愣,没想到韩侂胄会如此直接。他迟疑着开口:“韩…韩相……那……那幻境……”
“陛下,幻境所见,虽匪夷所思,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韩侂胄抬起头,目光直视赵扩,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位……万先生,实非我等凡人所能揣度。其所示警,关乎国运,关乎亿兆生灵,臣以为,不得不慎!”
见韩侂胄态度大变,赵扩的恐惧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无措:“那……那朕该如何?北伐……还要北伐吗?”
“北伐之事,恐需从长计议!”
韩侂胄斩钉截铁,“当务之急,是弄清北方真实情况,尤其是关于蒙古、关于铁木真!”
他话语一转,“臣已连夜调阅了所有关于漠北的零星情报。铁木真,原名孛儿只斤·铁木真,早年命运多舛,父被毒杀,部众离散,但其人雄才大略,意志坚韧无比,近年来已陆续统一蒙古诸部,击败札木合、塔塔儿、克烈部王汗,如今势大,称‘成吉思汗’已有时日。其麾下骑兵来去如风,骁勇善战,确是我朝前所未见之强敌!”
韩侂胄将所知情报一一禀明,赵扩听得脸色愈发苍白。这些过去被他忽略的边陲消息,此刻与幻境中的画面重叠,显得无比真实而骇人。
“臣建议,立即加派精明强干之谍报人员,不惜重金,深入草原,重点收集铁木真及其子孙、主要将领的情报,其兵力部署、作战方式、内部矛盾,乃至其生活习惯、性格癖好,越详细越好!”
韩侂胄沉声道,“我们必须真正了解这头睡卧榻旁的猛虎!”
赵扩连连点头:“准!准!一切依韩相所言!”
话题又回到了万弘济和那“百业修行法”上。韩侂胄道:“那位万先生提及嘉川县……臣已命人八百里加急前往查探。若此法真能强民强国,或可为我朝另辟蹊径。”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看向赵扩,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诚恳,“陛下,经此一事,臣亦深感以往或有专权之处。然国难当头,非一人一姓之事,乃天下人之事。臣……愿暂缓北伐之议,与陛下同心协力,先固本培元,探查北疆,推行新法,以图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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