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的宴席在鼎沸的喧嚣与酒足饭饱的满足感中渐渐散去,如同退潮的海水,留下满地的杯盘狼藉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饭菜香气、米酒醇厚微醺的余韵。夕阳已然西斜,将天边那片云霞晕染成一片瑰丽而温暖的橘红色,光线变得柔和而富有质感,给沐浴在暮色中的静谧山村披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连炊烟都仿佛带上了金边。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谈论着方才的宴饮,期待着来年的光景。周振华却没有立刻随着人流返回自家小院,他站在原地,目光越过喧闹后略显凌乱的打谷场,投向村后那座苍茫的祖山。他轻轻拉起高红梅因忙碌而略带薄汗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低声道,声音比平时更显低沉:“红梅,天色还早,陪我去看看爹娘吧。”
高红梅闻言,脸上原本因宴席而洋溢的轻松笑意立刻收敛了,转为一种深切的、郑重的温柔。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丈夫此刻的心绪——在这样全村欢庆、告慰山神的日子里,他定然想起了长眠于地下的至亲。她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点头道:“好,是该去看看爹娘了。今天热闹,也去跟他们说说话,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她说完,便转身快步走回家中,动作利落却又不失细心。她取来一个干净的竹篮,将宴席上特意提前留下、未曾动过的几样精致糕点、一个完整雪白、象征着山神赐福的“平安饽饽”,以及一小壶未曾开封、醇香四溢的米酒,一一仔细地摆放进去。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仪式般的虔诚,仿佛在为远行的亲人准备行囊。
两人没有惊动任何邻里,只提着这个略显沉甸的竹篮,默契地相携,沿着村后那条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熟悉得闭眼也能走的小路,默默地向着山腰走去。路旁的狗尾巴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草丛里偶尔传来秋虫最后的鸣唱。那条小路蜿蜒向上,通向一片背靠巍巍青山、面朝潺潺溪流的幽静缓坡。那里,苍松翠柏掩映之下,安静地坐落着月亮河村周家的祖坟。周振华父母的合葬墓便在墓群的最前方,位置醒目。灰白色的石碑被打理得一尘不染,碑前的石制供台也擦拭得干干净净,周围几乎寻不到一根杂草,只有一些耐寒的苔藓点缀在石缝间,显然是时常有至亲之人前来细心打理,不忍让荒芜侵扰了逝者的安宁。
来到冰凉的墓碑前,周振华停下脚步,挺拔的身姿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静。他的目光深邃,如同凝望一池深潭,缓缓落在石碑上那两个镌刻入石的名字上,眼神变得复杂而悠远,仿佛穿透了冰冷的石头,看到了往昔岁月里父母慈祥的容颜。高红梅没有打扰他的凝望,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将竹篮里的祭品一样样取出,极其恭敬地、轻手轻脚地摆放在墓前的石台上:造型精巧的糕点、圆润饱满的饽饽、那壶用红布塞封口的米酒,还有她在来时路边顺手采摘的几朵迎着秋风绽放的野菊花,黄的花瓣,白的花心,带着山间特有的清苦与生机。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一场好梦,眼神专注而虔诚,每一个摆放的角度都似乎经过思量。
“爹,娘,我们来看你们了。” 高红梅率先轻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山坡上,语调平和自然,如同往日里坐在炕头与公婆拉家常一般,“村里刚祭完山神,吃了福席,热闹得很。今年托山神的福,风调雨顺,收成比往年都好,大家心里都高兴着呢。我和振华……我们也一切都好,吃得好,穿得暖,身子骨也硬朗,你们在那边,就放宽心,不用惦记我们。”
她说着,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沉默如山石的周振华,眼神里流露出心疼与理解,然后继续转向墓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以为傲的暖意:“振华他现在……可有本事,有担当了。村里不管老少,都敬重他,信服他。他对我……更是没得说,知冷知热,体贴周到。” 她的脸颊在夕阳余晖映照下,泛起一丝淡淡的、属于幸福女子的红晕,语气里的满足几乎要满溢出来,“你们在那边,也请安心。我们这个家,有他撑着,塌不了。”
周振华始终沉默着,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并不平静。他上前一步,缓缓蹲下身,与墓碑平视。他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熟练地引燃,橘黄色的火苗在渐暗的暮色中跳动起来。他拿起一叠黄纸、几个金灿灿的纸元宝,将它们凑近火苗。纸张边缘迅速卷曲、炭化,明亮的火焰升腾而起,贪婪地吞噬着这些象征性的财富。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明暗交错,将那平日里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的眼眸,映照得波光粼粼,其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有对童年温暖的追忆,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深沉思念,或许,还有一丝深藏心底、岁月也无法完全磨平的、未能更多承欢膝下的遗憾与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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