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亲王。”
那三个字,如同三根冰锥,悬在御书房氤氲的火锅热气之上,让方才那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带着烟火气的暖意,瞬间荡然无存。
空气凝固了。连程无双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虬髯上沾着的麻酱都忘了擦。周衡等人更是屏住了呼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来。礼亲王,宗正寺宗令,皇族中辈分最高、威望最着者,竟然也与安王李玹搅和在了一起?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安王的反扑,已经不再是暗处的阴谋,而是开始调动皇族内部盘根错节的势力,准备在更高层面、以更“正统”的方式,来对抗皇帝了!宗正寺若站在安王一边,便能以“祖制”、“家法”为武器,在皇族内部对皇帝形成巨大的掣肘和压力!
陈默看着那张纸条在红油汤锅旁慢慢被水汽濡湿,字迹变得模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怒焰。好,很好。果然跳出来了。这潭水,比他想的还要深,还要浑。
他缓缓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炭炉,看着它瞬间被火舌吞没,化作一缕青烟。
“都听到了?”陈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的对手,已经迫不及待,要把桌子掀了。”
他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程无双和王德发身上:“程将军,宫禁和京营,给朕守死了,尤其是西苑和坤宁宫!王德发,宗正寺和安王府的动向,给朕盯到骨头缝里去!朕要知道,他们接下来,每一步要踩在哪里!”
“末将(奴才)遵旨!”程无双和王德发凛然应命。
“都散了吧。”陈默挥了挥手,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混合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决绝,“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天,塌不下来。”
众人心情沉重地告退离去。御书房内,只剩下翻滚的火锅和弥漫不散的香气,见证着刚才那场短暂而危机四伏的“秘密团建”。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的气氛愈发紧绷。表面上,一切如常。《京华简报》第二期在加强了护卫后,依旧如期出现在各衙门口和书肆,内容除了常规的政务通报,还特意增加了对《农业技术革新令》的详细解读,以及格物院招募工匠、老农的启事,试图引导舆论。
但暗地里,力量的角逐已趋于白热化。程无双的京营如同绷紧的弓弦,对安王府形成了无形的包围。王德发的内廷暗线则像无数只触角,拼命探寻着宗正寺和安王府之间的每一次密会,每一道眼神交换。
然而,对手显然也早有准备。安王府依旧闭门谢客,礼亲王则开始以“整饬宗室风纪”为名,频繁召见其他几位在京的亲王、郡王,言语间虽未直接指责皇帝,却不断强调“祖宗家法不可轻废”,“宗室乃国朝屏藩,当同心同德”,隐隐将皇帝推行新政、查办安王府的行为,描绘成了破坏“家和万事兴”的举动。
这股暗流,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前朝。尤其是在钱粮问题上。
这一日,陈默召见户部尚书诸葛明,询问江南劝捐以及筹备农业试点县钱粮的进展。
诸葛明是个干瘦的老头,一辈子和数字打交道,脸上总是带着一种为国库空虚而发愁的苦相。他捧着厚厚的账册,絮絮叨叨地又开始哭穷:
“陛下,江南那边……那些士族大户,个个滑不溜手,嘴上说得漂亮,实际到位的钱粮,十不足一!都说要再‘筹措筹措’,分明就是拖延观望!至于京畿试点县所需的种子、农具、以及减免赋税的缺口……这……这又是一大笔开销啊!国库……国库实在是捉襟见肘,寅吃卯粮了……”
他翻着账册,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陛下您看,去年各项开支,边境军饷占了四成,宗室俸禄占了两成,百官俸禄及各地衙门开支又占了两成,河工赈灾等项……这剩下的,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陈默耐着性子听着,他知道国库困难是实情,但更知道,有些困难,是源于僵化的思维和低效的管理。他看着诸葛明那副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的样子,忽然问道:
“诸葛爱卿,朕问你,国库之银,收上来之后,便是堆在库房里,等着各项开支拨付出去吗?”
诸葛明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回道:“自然如此。收储、核验、拨付,皆有定例。”
“那在收上来之后,拨付出去之前,这些银子,就在库房里躺着?”陈默追问。
“呃……是,按制,需得……”诸葛明有些茫然,不明白皇帝为何问这个。
“若是民间商人,手中有大笔闲钱,会如何处置?”陈默换了个角度。
“商人逐利,或扩大经营,或放贷生息,或购置田产店铺……”诸葛明答道,这是常识。
“那为何朝廷的银子,就只能躺在库房里,‘死’着呢?”陈默的目光锐利起来,“诸葛爱卿,你可知,这银子如同流水,唯有流动起来,方能滋养万物,若成一潭死水,则只能发臭生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朕的摸鱼哲学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朕的摸鱼哲学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