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衫,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咬进李青禾早已冻透的骨头里。她佝偻着背,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河滩风雪中的泥塑,从暮色四合坐到晨光熹微,又从晨光熹微坐到日头西斜。霰雪停了,留下满地湿冷的泥泞和灰白色的碎瓷粉末,在惨淡的阳光下泛着死寂的光泽。腹中那点盐渍菜根带来的灼痛早已被极度的寒冷和麻木取代,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冰窟般的空洞。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两簇不肯熄灭的鬼火,死死地钉在面前那片沉默的洼地上——那两三点侥幸残存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淡绿芽尖,和那几个被她用脓血与绝望重新填埋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新土痕迹。
那是她最后的火种。用命换来的火种。
就在这死寂的僵持中,一阵由远及近的、带着市井喧嚣余韵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如同不祥的鼓点,猛地打破了河滩地的死寂,也狠狠敲在李青禾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
“……就这儿!西坡河滩!三亩薄地,瘦得鸟不拉屎!不过抵那点税债,绰绰有余了!”
一个带着谄媚和市侩的熟悉声音响起,是村里专管跑腿传话的赵二癞子!
紧接着,一个冰冷、生硬、如同铁块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官腔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哼,晦气地方!赶紧划了,回去交差!”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扭动僵硬的脖颈,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被逼出来的、狼性的警觉,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田埂尽头的小路上,赵二癞子佝偻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正引着两个穿着皂色差役服、挎着腰刀的身影走来!正是年前腊月里,踹开窑门、扛走粮瓮、留下那句“谷雨前!粮!或!地!”催命符的差役!为首那个铁塔般的汉子,三角眼里闪烁着鹰隼般的寒光,腰间皮鞭的铜扣在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黄芒!
他们……来收地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李青禾的心脏!谷雨未到!他们竟提前来了!连最后一点等待的时间都不给!
差役在赵二癞子的指引下,大步踏上河滩地边缘相对干硬些的土埂。铁塔般的差役头子(周班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极其迅速、极其精准地扫过这片泥泞荒芜的滩地。那目光掠过洼地里那几点微弱的绿意时,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最终,他的视线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钉在了瘫坐在田埂上、枯槁如鬼的李青禾身上。
周班头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混合着公事公办的冷酷和猫捉老鼠般残忍的弧度。他向前踏了一步,沉重的官靴踩在泥泞的土埂上,发出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咚”声。
“晦气妇人!”周班头的声音冰冷生硬,如同淬了冰的钉子,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气里,“谷雨之期未至,然尔等刁顽,税粮无着,债赋催逼甚急!上峰有令,特准——”他顿了顿,三角眼里的寒光如同实质般刺在李青禾脸上,一字一顿,如同在宣读一道来自地狱的判决:
“**以尔名下河滩田产三厘,即刻抵充腊月丁役欠粮及加征!**”
三厘?!抵充欠粮和加征?!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差役口中喷出的、混合着劣质烟草气息的恶臭,狠狠烫在李青禾冻僵的耳膜上!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压倒了绝望!三厘?!这三亩薄地,是爹娘压箱底的念想,是她被踩进泥里前唯一带着“李”字印记的东西!是她用血肉开垦、埋下最后希望种子的地方!三厘?!他们竟连这三厘都不放过!要生生割走!如同割走她最后一块皮肉!
“不……不能抵……”一声嘶哑到极致、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哀鸣,终于冲破了她干裂的喉咙!她枯槁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而猛地向前一倾,挣扎着想要站起!
“聒噪!”周班头厉声呵斥,脸上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暴戾!他不再看李青禾,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根三尺多长、顶端包着铁箍、专门用来丈量土地的硬木标竿!
动作粗暴而麻利!他单手握着标竿沉重的尾端,如同握着一杆长枪!手臂肌肉虬结,猛地发力!那包着铁箍的尖锐竿头,带着一股摧枯拉朽般的蛮横力量,狠狠地、决绝地……插进了李青禾脚边那片刚刚被她用命守护、埋下了最后菠菜种子的洼地边缘!
“噗嗤——!”
一声极其沉闷、令人心悸的钝响!
坚硬的铁箍竿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楔入了冰冷粘稠的泥浆!泥水混合着破碎的草根和碎瓷粉末四溅!标竿深深插入,只露出地面一尺多长,在惨淡的阳光下,如同一根冰冷的、宣告死亡的界桩!
“以此桩为界!”周班头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他枯瘦却有力的手指,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冷酷,沿着标竿指向的方向,在泥泞的河滩地上空,狠狠划出一道无形的、却足以割裂灵魂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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