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喧嚣的余烬尚未在寒风中彻底散尽,西坡荒原便迎来了立春后第一场倒春寒。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浸透了脏水的破棉絮,沉沉地压在头顶,比腊月里更显阴郁沉重。寒风不再是凄厉的尖啸,而是变成了一种带着湿黏冰碴的、缓慢而沉重的呜咽,卷着细密的、如同盐粒般的霰雪,无声无息地覆盖在早已冻僵的大地上。碎瓷粉末被粘稠的霰雪裹挟,形成一种灰白色的、令人窒息的泥泞。
破窑里,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如同亿万根生了锈的钢针,日夜不停地扎进李青禾枯槁躯壳的每一寸骨头缝里。腹中那点盐渍菜根带来的咸涩灼痛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冰寒刺骨的空洞。饥饿的巨兽在沉睡,或者说,是被极度的寒冷暂时冻僵了嘶吼。她和小树蜷缩在角落最深的阴影里,像两具被遗忘的冰雕,靠着彼此冰冷的躯体汲取最后一丝微弱的、名为“活着”的证明。锄柄上那个浸血的“活”字,在昏暗中沉默着,如同一点不肯熄灭的星火。
不知过了多久,当窑洞外灰白的天光再次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将一片毫无暖意的惨白涂抹在荒原上时,李青禾布满血丝、被冻得几乎无法转动的眼睛,极其艰难地望向破窑门洞外那片被霰雪覆盖的、泥泞的河滩地。
一个毫无征兆的、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濒临冻结的神经上!
菠菜!
她埋在冻土下的菠菜籽!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被逼出来的、孤注一掷的疯狂,瞬间点燃了她眼中濒死的灰烬!她挣扎着,用那只溃烂稍轻的左手死死撑住冰冷刺骨的碎瓷地面,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如同从泥沼里拔出深陷的腿脚般,将自己枯槁的身体从角落里撑了起来!佝偻的脊背弯成一道绝望的弧线。不顾小树在昏睡中发出的微弱呓语,她一步一挪,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迎着门外灌入的、裹着湿冷霰雪的寒风,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决绝地……挪向了那片承载着她最后希望的河滩地!
霰雪粘稠冰冷,打在脸上如同砂纸刮擦。脚下是没踝的、混杂着尖锐碎瓷和灰白泥浆的冻土,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拔出时带起冰冷的泥浆和刺目的血丝(冻裂的脚踝再次被划破)。单薄的裤腿瞬间被湿透、冻结,紧贴在皮肉上,如同冰冷的铁箍。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把冰刀,狠狠扎进骨头里!冻得她灵魂都在颤抖!但布满血丝的眼睛只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她用血肉和绝望开垦过的、小小的洼地!
终于挪到了洼地边缘。她佝偻着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灰蒙蒙的天光下疯狂地扫视着那片被霰雪覆盖的、泥泞的冻土。记忆中的位置……那个用鹅卵石砸开的浅坑……那些浸着她鲜血、被深埋的种子……
目光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洼地中央——那片被霰雪薄薄覆盖的泥泞冻土上!
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灰白泥雪的……异样绿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极其艰难地透了出来!
不是一根!是几点!是几簇!
李青禾枯槁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她冻僵的神经!她几乎是扑过去的!不顾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泥浆里带来的剧痛!佝偻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她伸出那只溃烂稍轻、却同样布满冻疮裂口的左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近乎贪婪地,拂开那层覆盖的、冰冷的霰雪!
灰白色的霰雪被拂去。底下,泥泞冰冷的冻土表面,赫然拱出了几簇极其细弱、如同针尖般大小、颜色却异常鲜亮醒目的嫩芽!
淡绿!带着一丝初生生命特有的、近乎透明的微紫!
两片极其微小的、如同婴儿指甲盖般大小的子叶,紧紧地合拢着,顶端带着一点尖细的、不屈的芽尖,倔强地刺破了冰冷的泥壳!芽尖上,甚至还顶着一颗晶莹剔透、尚未融化的霰雪冰珠!
菠菜苗!
她的菠菜!真的顶开了冻土!在这倒春寒的霰雪里,活过来了!
“活……活了……”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和巨大狂喜的嘶鸣,终于冲破了她干裂的喉咙!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混着脸上的霰雪和泥污汹涌而出!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近乎神圣的暖流,艰难地在她冰冷死寂的心湖里涌动!她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想要大笑,却扯动了冻裂的嘴角,带来一阵剧痛。
她不再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俯下身。佝偻的脊背弯成一个卑微到极致的弧度。布满血污冻疮、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伸出那只溃烂流脓、深可见骨、指甲翻卷破裂的右手食指。指尖因为寒冷和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她没有触碰那娇嫩的芽尖。只是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用指腹那唯一相对完好的、带着体温的侧面,极其轻柔地、近乎无声地……拂过其中一簇嫩芽子叶边缘那片冰冷、湿润、带着泥土气息的……微小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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