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泉水暂时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将那要命的干渴稍稍压下去几分。冰冷的液体落入空瘪灼痛的胃袋,带来短暂的充盈感,却更像是一记清醒的鞭挞,让饥饿的绞痛变得更加清晰和咄咄逼人。
胃像一个被强行灌入清水的空洞皮囊,疯狂地收缩、拧绞,发出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在死寂的草棚里回荡,每一次蠕动都带来烧灼般的痛楚,几乎要吞噬掉她刚刚获得的那点可怜的水分。
赵小满蜷缩在草棚里,死死按住腹部,额头上渗出冰冷的虚汗。那半皮囊水是救命的甘霖,却也无情地冲刷走了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麻木,将最赤裸的生存危机——食物,推到了眼前。
苦菜根早已挖无可挖。目光所及的荒地,除了碎石,就是那些枯黄坚韧、连牲畜都不肯多啃的蒿草。
她颤抖着伸出手,抓起一根枯黄的蒿草茎,塞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粗糙的纤维如同钢丝,刮擦着口腔黏膜,一股极端苦涩、带着土腥和腐败气息的汁液弥漫开来,让她瞬间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不行……这个根本没法吃……
绝望再次攫住了她。她抱着那半皮囊水,像抱着唯一的浮木,目光空洞地扫视着这片绝望的土地。
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落在了草棚边缘,被她抠抓过的那片龟裂的灰白色土地上。昨天那只硬壳甲虫爬过的地方,泥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相对细腻的灰白。
一个模糊的、属于原主最深最绝望角落的记忆碎片,骤然闪现在她几乎被饥饿烧糊涂的脑海里——**“观音土”**。
那是荒年里最凄惨的传说。据说那种灰白色的泥土,吃下去能暂时骗过肚子,让人感觉不到饿,但吃多了,会拉不出来,活活胀死……是真正的,绝望之食。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片灰白色的土。胃袋又一次疯狂地痉挛抽痛,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撕扯。
吃……还是不吃?
吃了,可能会死。
不吃,立刻就会饿死!
饥饿最终碾碎了所有恐惧和理智。她像一条濒死的野狗,扑到那片地上,用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疯狂地刨挖着!指甲翻起,泥土混合着血水塞满指甲缝,但她浑然不觉,只是拼命将那些灰白色的、相对细腻的泥土挖出来,捧进那个豁口的陶罐里!
然后,她颤抖着,将皮囊里珍贵的清水,倒了一部分进去。清水瞬间被灰白的泥土吸收,变成一种粘稠的、令人不安的糊状。
没有火。没有任何加热的工具。
她直接抬起陶罐,将冰冷、粘腻的土糊往嘴里倒!
一股难以形容的、沉闷的土腥气和某种矿物般的涩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泥沙粗糙的颗粒感摩擦着牙齿和舌头,粘稠的糊状物如同活物般,顽强地堵塞着喉咙。强烈的呕吐感猛地冲上头顶!
但她死死闭着眼,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用尽全身意志力,强迫自己吞咽!喉咙剧烈地收缩、抗拒,胃部疯狂地发出警告的抽搐!
一口……两口……
冰冷的土糊滑过食道,沉甸甸地坠入胃袋。一种诡异的、虚假的饱腹感,伴随着更强烈的恶心和滞塞感,弥漫开来。
胃似乎真的停止了那疯狂的绞痛,被这种沉重、冰冷、毫无生机的物质填满了。但一种更令人恐惧的胀满感取而代之,仿佛胃袋被强行塞满了无法消化的石头,沉甸甸地向下坠着,压迫着其他脏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瘫倒在草棚里,大口喘着气,嘴角还挂着灰白色的泥浆。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鼓胀起来,摸上去冰冷而坚硬。
短暂的、虚假的安宁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一种剧烈的、翻江倒海般的绞痛从胃部深处爆发开来!比饥饿更可怕,那是一种被欺骗后的、疯狂的报复性痉挛!冰冷的土糊在胃里凝结成块,像一块不断膨胀的冰冷石头,疯狂地挤压、摩擦着胃壁!
“呕——!”
她猛地翻身,身体剧烈地抽搐,控制不住地张开嘴,一大股粘稠、冰冷、混合着胃酸和胆汁的灰白色泥浆猛地从喉咙里喷涌而出!砸落在面前的枯草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呕吐根本无法停止!胃部疯狂地、不受控制地痉挛,试图将那些异物彻底清除出去!她趴在地上,一次次剧烈地干呕、呕吐,吐出来的全是冰冷的、灰白的、带着血丝的粘稠泥浆!喉咙被粗糙的泥沙刮擦得血肉模糊,剧烈的呕吐牵动了全身的伤口,断指处、额角、肺腑间,所有疼痛同时爆发!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冰冷的气息灌入她的口鼻!
她就要死了……被自己灌下去的泥土活活胀死、憋死!
最后一下剧烈的呕吐,几乎将她的内脏都扯出来!一大块尚未化开的、粘结成团的土块被她呕出,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和泥土令人作呕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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