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容地走进档案馆宏伟的大厅,内部讲座的听众寥寥无几,大多是些值班的文职人员。
他走上讲台,调试好麦克风,讲座的标题显示在背后的屏幕上:《数字时代的记忆伦理与历史存档》。
他用平稳的语速开始了演讲,从信息茧房讲到算法推荐,从数字遗忘权谈到历史虚无主义。
大厅里的安保人员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正常。
与此同时,档案馆外的台阶上,二十个身穿白衣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在预定的位置盘腿坐下。
张野混在人群中,用一个微小的手势下达了指令。
下一秒,二十张巨大的白纸被缓缓展开,像一道道刺眼的白色伤疤,贴在了灰色的大理石台阶上。
晨光恰好在此时刺破云层,金色的光辉洒下,将纸上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黑色大字照得清晰无比。
“妈妈,他们说你是个英雄,但为什么我找不到你的名字?”
“我的墓志铭,在出厂设置里。”
对面居民楼的顶层,赵子轩的镜头稳稳地锁定了这一幕。
他切换着焦距,将镜头缓缓扫过台阶,扫过那些静坐的年轻身影,然后移向了街角。
几个早起晨练的老人停下了脚步,一脸错愕。
一个刚下夜班的年轻女孩举起了手机,似乎在拍照。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默默地摘下了头上的帽子,远远地鞠了一躬。
档案馆内,林枫的演讲仍在继续。
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刚刚好。
他放下讲稿,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我们讨论了技术如何保存记忆,但我们忘了问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谁有权决定,什么样的记忆可以被保存?”
他的目光穿透大厅的落地玻璃窗,望向外面那片涌动的白色。
“有人说,有些记忆微不足道,不该存在。有人说,为了宏大的叙事,个体的悲伤可以被忽略。可如果有一天,连我们对亲人的悲伤,都需要被批准,都需要被修饰,那我们还剩下什么?”
他提高了音量,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的质问。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厅内的安保队长腰间的对讲机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报告!门口!门口有人群聚集!拉了横幅!”
所有安保人员脸色大变,猛地冲向大门。
就在他们冲出大厅的一刹那,一阵低沉的蜂鸣声从头顶掠过。
陈默的无人机如同一只黑色的雨燕,精准地出现在台阶上空。
机腹下的装置打开,成千上万张卡片如一场突兀的飞雪,无声却有力地席卷而下。
赵子轩的镜头完美地捕捉到了这一刻:白色的纸片在晨光中翻飞,与台阶上的白色悼文、静坐者的白色素衣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充满悲怆与反抗的画面。
一张纸片被风吹着,打着旋,飘进了档案馆的内部庭院,不偏不倚地贴在了一面巨大的宣传海报上。
海报上赫然写着一行大字:“历史净化工程成果展”。
纸片上的文字细小却清晰:“当坟头的土,成了权力的封印。”
工作人员慌忙跑出来清理,他们拿着水管冲,拿着扫帚扫,却惊恐地发现,这些卡片是用特殊的防水油墨印刷在一种高分子合成纸上的,撕不破,冲不掉,像一个个顽固的烙印,死死地贴在地面和墙壁上。
县网信办的值班室里,年轻的小林正盯着监控墙上骤然增多的画面。
他看到了档案馆门口的骚动,看到了无人机和漫天飞舞的纸片。
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按照规定,他应该立刻上报,并启动最高级别的关键词屏蔽。
但他犹豫了。
他想起了几天前林枫发给他的那篇文章,想起了自己那位同样“因公殉职”却得不到公正说法的叔叔。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他没有选择屏蔽,而是将“档案馆”、“清明”、“白色悼念”等所有相关关键词,全部设置为“临时豁免”。
随后,他在工作日志里冷静地备注道:“今日清明,多地出现自发性民俗悼念活动,场面可控,群众情绪稳定,建议舆论引导以宽容为主,体现人文关怀。”
当天下午,档案馆门前的一切都被强力清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参与静坐的志愿者陆续被带走约谈,但都守口如瓶,只说是在祭奠自己逝去的亲人。
然而,看不见的涟漪已经扩散开来。
第二天,县一中的一堂语文课上,一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没有讲解课文,而是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缓缓读了一篇匿名的学生作文。
作文的开头是这样写的:“我昨天去给我奶奶扫墓,路过档案馆门口,看到一群人在念一首很长很长的诗。我听不清他们念的每一个字,但我看见,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那些字在发光……”
林枫看到这张被转发了无数次的作文截图时,正在404寝室里呼哧呼哧地吃着泡面。
那股熟悉的、廉价的香味让他紧绷了一天多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他抬起头,看向阳台。
那台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式录音机,正被陈默设置成自动接收特定频率的信号。
此刻,磁带正缓缓转动,小慧清脆而沉稳的声音从里面轻轻响起,那是她在各个角落收集到的民间回响:“今天风很大,我看到一个环卫工阿姨,默默把一张吹到角落的卡片捡起来,叠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人坚持站着,没让那些纸飞走。”
林枫放下筷子,走到录音机旁,按下了录制键。
他对着小小的麦克风,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记下来,春天,是从裂缝里长出来的。”
话音刚落,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群里的消息,而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
“你点燃了火。今晚亥时,城南旧仓库,来谈谈怎么让它烧得更旺。”
发信人没有署名,只有一个代号。
“守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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