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轩的笔记本合上时，屏幕冷光在二维码上晃了晃，像粒被埋下的种子。
陈默的键盘突然"噼啪"作响，他推了推黑框眼镜："表单后台炸了。"
四人凑到电脑前。
滚动的申请列表像潮水，姓名栏里挤着"环卫老马菜场周姐快递阿强"，备注五花八门——有送水工写"想让女儿知道爸爸爬二十层楼时在哼《孤勇者》"，有夜班保安画了歪歪扭扭的星星："凌晨三点的天空比白天干净"。
最末一条申请是凌晨两点十七分发来的，只有短短一行："我想让城里人看看，扫大街的人，早上五点在想啥。
申请人：老马，青州大学南校区环卫队。"
"就他。"林枫指尖点在屏幕上。
他熬了半宿的眼睛泛着血丝，鼠标在地图上划出几个同心圆，"职业分布选基层劳动者，地理位置集中在学校三公里内，方便跟进。"陈默敲下确认键时，服务器提示音此起彼伏，像串没调过的风铃。
"微光测试版上线。"陈默摘下眼镜擦了擦，屏幕蓝光在他眼底跳动，"P2P架构绕开中心审核，每段直播自动生成区块链存证——我不能保证你们上热搜，但能保证..."他顿了顿，把眼镜重新戴上，"没人能偷偷删掉你。"
张野的手机在这时炸响。
他接起电话，声音越来越高："李叔你愿意？
太好了！
王姐的早餐车能借镜头？
行，明早五点我带设备过去！"他挂了电话冲众人笑，后颈还沾着昨晚熬夜时压乱的头发："市集卖豆浆的阿姨、快递站的小哥、门岗的保安大叔，都要加入'真实生活联盟'。
他们说...想给孩子看看，大人的生活不只有催单和罚款。"
赵子轩翻开笔记本，笔尖在"被封禁的，或许能找到新的出口"下面画了三道线。
他抬头时，晨光已经爬上窗棂："直播模板我改好了。
无滤镜，无标题党，开头必须播'本场无剧本，讲述者自主发言'。"他指节抵着下巴，声音轻得像在说秘密，"要让观众知道，他们看的不是戏，是活着。"
行动日清晨五点，天还没完全亮。
老马蹲在扫帚旁，手指捏着手机壳边缘，指节泛白。
张野帮他调整镜头角度时，他突然说："小张，我手汗多，别把你设备弄湿了。"
"不会。"张野拍了拍他手背，"您就当跟老伙计唠嗑。"
镜头亮起的瞬间，老马喉结动了动。
他抬头望向空荡的街道，结霜的垃圾桶在晨雾里像块方糖，远处早餐铺的灯亮了，暖黄的光漫过来，在他扫帚上结了层薄霜："现在气温8度，风力三级。"他声音哑哑的，像片被风吹皱的纸，"我扫这段路二十年了，以前总觉得，扫干净就行。
可今早我突然想——扫大街的人，早上五点在想啥？"
镜头扫过他粗糙的手掌，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扫落叶时沾的泥。
评论区突然跳出条消息："我爸也扫大街，他从来没说过这些。"老马凑近屏幕，老花眼眯成条缝，嘴角慢慢翘起来："大兄弟，你爸是不是也爱捡路上的小物件？
今早我捡了个儿童手套，粉的，指头上有只小兔子。"他从工作服口袋里摸出那只手套，在镜头前摊开，"孩子小，冷不得。"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菜市场，周姐掀开蒸笼盖，热气裹着海带排骨汤的香扑出来。
她的手机架在菜筐上，镜头里能看见她围裙上沾的油点："今天给环卫组加了汤，不为红，就为热乎。"她舀起一勺汤，白雾模糊了镜头，"他们凌晨四点就来，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哎老张头，你别躲！
来喝口！"
直播数据在陈默的电脑上疯涨。
老马的观看人数从37跳到1.2万时，他推了推眼镜："服务器扛住了。"林枫盯着实时弹幕，有条消息被顶到最上面："原来扫大街的不是机器，是会捡手套、会想孩子的人。"
星火传媒的会议室里，投影仪蓝光刺得林主管眯起眼。
屏幕上是老马直播片段，下方评论区像团火："我们不是看客，我们是人。"他捏着马克笔的手紧了紧，笔杆在指缝里发出吱呀声："给我查，这些基层账号背后有没有MCN操作。"
"查过了。"助理递来报告，"他们用的P2P架构，没有中心服务器。"
林主管的马克笔"啪"地断成两截。
他盯着屏幕里老马的笑脸，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在校园论坛写《菜场诗人》的男生——当时他还是大三学生，文章里写卖菜阿姨用账本记诗，保安大叔用对讲机唱评剧。
林主管正是因为那篇文章，才把他招进公司做情感叙事。
"联系赵子轩。"他扯松领带，"约在校园咖啡馆，老位置。"
下午三点，阳光穿过咖啡馆的百叶窗，在两人中间的木桌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
林主管推过一杯冰美式，杯壁上的水珠沿着桌缝爬："你当年写《菜场诗人》拿奖，是我给你投的票。"他手指摩挲着杯沿，"现在搞这套...是觉得我们错了？"
赵子轩搅动着拿铁里的奶泡，褐色漩涡里浮起老马的脸："我没觉得你坏。"他抬头时，阳光正好落在他眼底，"但你把眼泪当KPI，把故事当商品——老马说，他想被看见，但不想被编排。"
林主管沉默了很久。
他起身时，西装袖口擦过桌面，一张名片滑到赵子轩手边。
背面有行手写的字，墨迹未干："小薇的合同原件在B座1203保险柜。"
傍晚的风掀起咖啡馆的门帘，林主管的背影消失在夕阳里。
赵子轩捏着名片，指尖压得名片边缘卷起。
林枫的消息弹出来："回寝室说。"
404寝室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漫过四人的脸。
赵子轩把名片拍在桌上，红框的"内容下架溯源报告"还摊在旁边。
林枫盯着名片背面的字，眼镜片上的光斑晃了晃，像团未燃尽的火。
他伸手关掉台灯，黑暗里，名片上的字迹泛着隐约的蓝，像道等待被解开的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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