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盘踞在空气中,钻进鼻腔,渗入肺腑,却怎么也压不住顾承泽指尖下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他蜷在单人病房的角落,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水泥墙,仿佛要从那无机的坚硬里汲取一丝支撑。左手食指的指尖血肉模糊,那是他唯一的笔。每一次在粗糙的墙壁上划过,都带来一阵钻心的锐痛,但这痛楚反而成了此刻维系他神智不至于彻底崩断的最后一根弦。墙壁上,暗红发褐的线条歪歪扭扭地交织、延伸,勾勒出一个复杂的金融模型轮廓——布莱克-斯科尔斯期权定价模型的骨架,被他用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塞入了针对璃资本股价波动率的特定参数变量。
汗水混着额头不知何时蹭破流下的血丝,蜿蜒滑过他的太阳穴,冰冷黏腻。金丝眼镜早已在挣扎反抗时被护工粗暴地踩碎,如今视野一片模糊,只剩下墙壁上那片刺目的暗红在视野里跳动、扭曲,如同垂死的困兽最后的挣扎。
“F_t = S_t e^{(r - q)(T - t)} N(d1) - K e^{-r(T - t)} N(d2)…” 他喉咙里发出干涩破碎的气音,每一个符号的默念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剧痛。璃资本的股票代码被他用血重重地圈在核心参数的位置,像一道狰狞的伤口。他在计算什么?是可能的反弹节点?还是垂死一搏的做空时机?连他自己都开始模糊。支撑他的,只剩下刻入骨髓的本能,一种在数字与符号的迷宫中寻找生路的、近乎绝望的本能。华尔街的幽灵,在四壁皆白的囚笼里,徒劳地挥舞着无形的镰刀。
病房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沉重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护工老王端着塑料药盘晃了进来,油腻的地中海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鄙夷和看戏的神情。他目光扫过墙角那个蜷缩的身影,最终落在墙壁那片尚未干涸的暗红涂鸦上。
“哟嗬!”老王夸张地提高嗓门,声音在瓷砖墙壁上撞出回音,刺耳无比,“咱们的顾大总裁,华尔街回来的大精英,这是搁这儿搞艺术创作呢?还是…做发财梦呐?”他凑近两步,眯起浑浊的眼睛,装模作样地辨认着那些血写的符号和公式,“这画的…鬼画符似的。又是股票又是K线的?啧啧啧,顾总啊,醒醒吧!还当自己是呼风唤雨的股神呢?”
他嗤笑一声,满是油汗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了戳墙壁上那团暗红的核心区域,力道大得让顾承泽的身体跟着墙壁的震动瑟缩了一下。“看看你现在这德性!精神病院!懂吗?这儿是疯人院!不是你的华尔街!”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顾承泽脸上,“还操盘?操个屁!老实把药吃了,别给老子找麻烦!”
那“疯人院”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顾承泽混乱的脑海。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护工那张写满嘲弄的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的低吼,沾满血污的手指痉挛般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翻裂也毫无所觉。屈辱和狂怒如同岩浆,在名为理智的薄冰下翻腾奔涌,几乎要将他的颅骨炸开。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璃资本大厦顶层。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铺就的城市夜景,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光流无声涌动。室内却是一片冰冷的沉静,只有顶级设备运行发出的低沉嗡鸣。空气里弥漫着金钱、数据和绝对掌控的味道。
姜璃舒适地靠在高背真皮座椅里,指尖轻轻抵着下颚,姿态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她面前,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矩阵上,清晰地分割出顾承泽病房的每一个角落。高清摄像头甚至捕捉到了他脸上每一丝肌肉的抽搐,墙壁上每一道暗红符号的走向。
屏幕中央的特写画面,正是顾承泽蜷缩在血公式前的样子,还有护工老王那张唾沫横飞的、充满恶意嘲弄的脸。
“华尔街之狼?”姜璃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像是寒冰上掠过的一道微光,没有丝毫温度。她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现在,不过是疯人院里一只用血画符的……亡魂罢了。”
她的目光扫过墙壁上那些由暗红血液构成的、扭曲却依旧能辨认出模型的公式,精准地落在他反复圈出的璃资本股票参数上。一丝冰冷的了然闪过眼底。
“还在算?”她微微侧头,对着空气,更像是自言自语,“真是…刻进骨子里的贪婪和不甘啊。可惜,”她的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参数错了。”
她身体微微前倾,拿起桌上一个造型简洁的黑色遥控器,动作优雅而随意。指尖轻轻一按。
“滴。”
病房里,悬挂在墙壁上方、原本黑着屏的旧式电视屏幕,应声而亮。
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病房角落的昏暗,也像一道强光,猛地打在顾承泽血红的视网膜上。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痛苦地偏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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