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脚步声停在巷口,我站在屋檐下没动,雨还在砸瓦片,像谁在天上拨算盘。
可我知道不对劲。
那枚铜钱他还攥着,手却垂了下去,整个人歪在墙根,像是被抽了骨头。我冲出去的时候,雨水顺着眉骨往下淌,眼前一片花,等扑到他跟前,他已经不动了。
心口插着半颗算盘珠,红得发黑,正是昨夜井边飞出去的那一粒。
我蹲下来掰他手指,硬邦邦的,掌心有块焦痕,像是握过烧红的铁钉。那枚铜钱还在,可边缘烫出了细小的波纹——这玩意儿能吸热?我顺手摸了摸耳垂上的缺角铜钱,它倒是凉的。
老张脖子上的暗红纹路爬到了下巴,和账本最后一页那行密文一模一样,只不过左右相反,像是照镜子写出来的。我扯了块衣角去擦算盘珠,珠面刻痕一露出来,我眼皮就是一跳。
镜像对称。
分毫不差。
胎记忽然烫了一下,不是疼,是熟,像看见老邻居穿了件眼熟的旧褂子。我脑子里闪过昨夜井底那七把剑,它们动了,不是风吹的,是认人。
我站起身,把算盘珠拔出来,滴血不沾,轻得像片木屑。这东西不该这么轻。
当铺不能回。
账本在那儿,师父留下的那本,封面看着像粗麻纸,实则是拿三十六城百姓的愿力织的,平日记个赊账都嫌重,真要拿来画符,怕是要折寿十年。可现在顾不上了。
我抄小巷往土地庙走,路上踩碎了三只蛤蟆,全是从地缝里蹦出来的,绿皮泛黑,肚皮上还印着“福”字。这年头连蛤蟆都开始冒充祥瑞了。
土地庙破得只剩半扇门,泥塑土地公坐在供桌后,脸上堆着笑,嘴角裂到耳根,香灰积了半寸厚。我掏出账本,翻到密文那页,咬破指尖,在旁边画了个符。
血刚落纸,整页就烧了起来,火苗蓝得发紫,烧完的灰没落地,直接飘出门外,贴着墙根往前跑,跟有人牵着线似的。
我追出去,灰烬在庙门口打了个旋,落进土地公左手掌心。
那泥手原本是摊开的,五指僵直,可灰一落上,整只手突然收拢,把灰攥进了掌心。
我退了半步。
泥像的眼珠动了。
不是错觉。
那两颗浑浊的陶球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它嘴角又咧大了一分,一道黑血从唇缝里挤出来,慢悠悠滴在香炉里,滋啦一声,香灰自动分开,显出个微型阵法,纹路和老张脖子上的如出一辙。
我冷笑:“还挺讲究,杀人还得走流程?”
伸手从背后抽出那柄缠布的剑鞘,轻轻一点土地公眉心。
“咚!”
泥壳炸开一小片,露出里面青灰色的东西——指甲。
半截人类指甲,嵌在泥胎深处,指根处还连着点皮肉,湿漉漉的,像是刚塞进去没多久。我凑近一看,指甲缝里有香灰,还有点暗红粉末,闻起来像朱砂混了骨灰。
这哪是什么神像,分明是拿活人封进去的傀儡。
我正要再撬一块泥壳,身后“吱呀”一声,庙门自己关上了。
门外原本有条野狗在叫,叫得人心烦,可这一关门,外头一下子静了,连雨声都听不见。
我慢慢转身。
土地公的头在转。
不是整个脑袋扭过来,是它那颗泥脑袋一点一点,像生锈的机关,硬生生拧了半圈,正面对着我。眼眶里那两颗陶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团黑雾,雾里浮着一张脸——银发,红绳串铜铃,右眼嵌着碎琉璃。
夜无痕。
他嘴没动,可庙里响起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陈掌柜,你这账本烧得可惜了。”
我反手把剑鞘往地上一顿:“你找错人了,我这儿不赊账,只收现钱。”
“可你师父收了。”
“哦?”我挑眉,“他收你什么了?”
“我的心。”
话音落,土地公整张脸开始塌陷,泥皮一块块剥落,露出底下乌黑的内膛,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手指,长短不一,全都冲着一个方向弯曲,像是在叩拜。最中间那只手上,捏着一枚铜钱——正是老张掌心里那枚,现在边缘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过一遍。
我耳朵上的缺角铜钱突然一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抬手把它拨到正面,淡淡道:“我这当铺,从不赊命。”
土地公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有人在吞钉子。下一秒,整尊泥像轰然倒塌,碎成一堆烂泥,可那堆泥里,缓缓立起一个影子,不高,穿着说书先生的青衫,右手晃着一串铜铃。
我没动。
他也没动。
雨还在下,可庙里干得像旱了三年。
他抬起手,把那枚铜钱轻轻放在供桌上,说:“你算得清账,可算得清命?”
我盯着那枚钱,忽然笑了。
“你搞错了。”
我伸手按住剑鞘,缓缓抽出三寸。
锈铁摩擦的声音在庙里回荡。
“我不是掌柜的。”
“我是收账的。”
剑光一闪,供桌从中裂开,铜钱被削成两半,一半落地,一半还在空中。
那影子往后退了半步,泥像残骸簌簌抖动。
我往前踏一步,剑尖指向他眉心。
他笑了。
我也笑了。
门外,一只蛤蟆蹦了进来,肚皮上的“福”字变成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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