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的哨子吹响时,那尖利的声音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刺耳,甚至带着点凄厉。工人们像被赦免的囚犯,几乎是用跑的,争先恐后地涌向工棚方向,没人愿意在这片刚被他们亲手摧毁的废墟上多停留一秒。
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最后一个离开。经过那片神像碎裂的泥地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点异样的反光。脚步顿住,我狐疑地低下头。
是那块最大的、裂成三瓣的狐狸头残骸。其中一块,恰好是狐狸脸的上半部分,那只玉石雕琢的眼睛,正对着我。夕阳最后一点余晖斜斜地打在那只眼睛上,玉石的裂纹在光线下微微扭曲,竟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错觉——那只冰冷的玉石眼睛,仿佛正冷冷地、带着一丝嘲弄地盯着我。眼角的线条,似乎向上弯了弯。
一股寒气再次从尾椎骨窜上来。我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身后,那片废墟彻底沉入浓重的暮色里,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
工棚里弥漫着廉价烟草、汗脚丫子和隔夜饭菜混合的浓烈气味。灯泡昏黄,光线浑浊,勉强照亮几张疲惫麻木的脸。晚饭是白菜炖粉条,油星少得可怜,漂浮着几片肥肉膘。大家闷头扒拉着饭盒,勺子碰撞搪瓷缸的声音稀稀拉拉,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沼泽。
老张缩在角落里他那张吱嘎作响的钢丝床上,饭盒放在膝盖上,一口没动。他抱着膝盖,佝偻着背,整个人蜷成一团,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刺猬。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眼窝深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某个虚无的点,嘴里神经质地、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别找我……不关我事……真不关我事……是推土机……是陈头儿……是王老板……”声音破碎,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旁边的工友老李头看不下去了,他是工地上年纪最大的,平时也最沉稳。他放下饭盒,叹了口气,走到老张床边,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老张剧烈颤抖的肩膀:“老张,老张!醒醒神儿!瞎嘀咕啥呢?做噩梦了?”
老张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抓住老李头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李哥!你听见没?它来了!它就在外面!……那个声儿……那个笑……它跟着我!它要找我!它说……它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非人的恐惧。
“啪嗒!”一个年轻工人手里的勺子掉进了饭盒,汤水溅了出来。
“操!老张你他妈疯了!”另一个脾气暴的吼了一嗓子,但声音明显发虚。
工棚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角落里那惊恐万状的身影上,空气凝固了,只剩下老张粗重急促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行了!”我烦躁地吼了一声,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都他妈吃饱了撑的!赶紧睡觉!明天一早还得上工!老张,你闭嘴!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出去清醒清醒!”我的声音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老张被我吼得一哆嗦,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恐惧,有哀求,还有一丝……怨恨?随即,他猛地低下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在死寂的工棚里低低回响。
没人再说话。大家默默地收拾饭盒,草草洗漱,爬上各自的床铺。灯被拉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工棚,只剩下窗外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光,透过肮脏的塑料布窗户,在地面上投下几块模糊、摇曳的光斑。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声音。鼾声,磨牙声,翻身时床板发出的呻吟……还有角落里,老张那持续不断的、极力压抑却无法止住的啜泣和牙齿打架的声音。像有只冰冷的手,在黑暗中不断抓挠着每个人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就在我的意识在疲惫和恐惧的交织中开始模糊时——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撕裂了夜的死寂,也撕裂了工棚里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那声音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剧痛和惊骇,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嘶鸣,尖锐得直刺耳膜!
“是老张!”有人惊叫起来。
“开灯!快开灯!”老李头的声音嘶哑地吼道。
“啪!”靠近门口的人手忙脚乱地拍亮了灯。
昏黄的灯光瞬间充满了工棚,刺得人睁不开眼。所有人都惊坐起来,循着声音望去。
老张的床铺在角落里。此刻,他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他的双手死死地、痉挛地捂着自己的右脚脚掌,鲜血正从指缝间汩汩地涌出来,迅速在地面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他的脸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眼珠凸出,嘴巴大张着,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再也喊不出完整的音节。冷汗像小溪一样从他额头上淌下,混合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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