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斜照进“天雷刺青”,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店内异常安静,只有陈墨手中雕刻刀在一块黑檀木上刮擦的细微声响,富有韵律,近乎禅意。他正在打磨一枚护身符的雏形,眼神专注,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杜十四坐在角落,手里拿着的不是抹布,而是一本厚重的、页面泛黄的纹身图案集。这是陈墨之前示意他看的。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繁复的传统图案、狰狞的鬼神、寓意深远的符号,指尖偶尔在某一页上停留,试图理解线条背后的力量和故事。裤袋里那几张钞票的存在感依旧鲜明,提醒着他早晨那场冰冷高效的“谈判”和随之而来的警告。
昭思语则对着一份新的单据皱眉,这次似乎是一些颜料和耗材的采购清单,比之前那堆“天书”容易理解些,但她依旧做得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什么差错。每次店里电话响起,她的心脏还是会下意识地缩紧,生怕又是林薇或是其他来自那个“正常”世界的追问。
石龙歪在沙发里,似乎有些无聊,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划着,偶尔打个哈欠,露出后槽牙。手臂上的盘蛇也仿佛跟着主人一同陷入懒洋洋的假寐。
就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氛围里,店门被推开了。
风铃清脆一响。
进来的不是预约的客人,也不是来找石龙的粗豪汉子。而是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略显局促的 Polo 衫和西裤、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难掩焦虑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颇贵的果篮,站在门口,眼神惶恐地快速扫视店内,目光在石龙臂上的纹身和陈墨冰冷的侧脸上掠过时,明显瑟缩了一下。
他的出现与这家店的气质格格不入,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家禽。
石龙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什么兴趣,又低下头看手机,粗声粗气地问:“揾边个?纹身要预约。”(找谁?纹身要预约。)
“呃…唔…唔好意思,”中年男人紧张地搓着手,话里带着浓重的广府口音,语气恭敬甚至有些卑微,“我…我系顺德乐从‘昌荣家私’嘅李志荣,我系嚟…嚟搵陈墨先生嘅。”(呃…不…不好意思,我…我是顺德乐从‘昌荣家具’的李志荣,我是来…来找陈墨先生的。)
“昌荣家私”?昭思语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是佛山一家小有名气的本土家具厂。
陈墨手中的雕刻刀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个自称李志荣的男人身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在评估一件材料的质地。
李志荣被他看得更加紧张,额头冒汗,连忙将手里的果篮往前递了递,动作僵硬:“陈先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我…我实在系冇办法,先敢唻打扰您…”(陈先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我…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敢来打扰您…)
石龙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似乎嫌他啰嗦碍眼。
陈墨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有乜事?”(有什么事?)
李志荣如蒙大赦,赶紧将果篮放在门边的空位上,然后用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诉说起来:“陈生,救命啊!我哋间厂…就快顶唔顺了!‘洪盛’班人…简直系吸血鬼!唔系,系土匪先yan啱!”(陈先生,救命啊!我们厂…就快撑不住了!“洪盛”那帮人…简直是吸血鬼!不,是土匪才对!)
“洪盛”二字像一枚炸弹投入平静的水面。
杜十四翻动书页的手指顿住了。昭思语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白了三分。连石龙也放下了手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坐直了身体。
李志荣兀自诉说着,情绪激动:“之前一直系收下保护费,虽然肉痛,但都算相安无事…但最近呢两个月,佢哋越嚟越过分!压我哋嘅出货价,比成本价还要低!我哋唔肯,佢哋就派人喺我哋厂门口塞车,恐吓我哋嘅老师傅,仲…仲话要烧咗我哋个仓库!”(之前一直是收点保护费,虽然肉疼,但也算相安无事…但最近这两个月,他们越来越过分!压我们的出货价,比成本价还要低!我们不肯,他们就派人在我们厂门口堵车,恐吓我们的老师傅,还…还说要把我们的仓库烧了!)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在颤抖:“我报过警,但佢哋好似收到风咁,警察一唻就走,警察一走又返嚟!根本冇用!啲订单赶唔出唻,客户要索赔,工人又惊到唔敢返工…陈生,我听老友讲…听讲您呢度最讲规矩,我实在系走投无路啦,求下您,帮帮手…”(我报过警,但他们好像收到风一样,警察一来就走,警察一走又来!根本没用!订单赶不出来,客户要索赔,工人又吓得不敢上班…陈先生,我听朋友说…听说您这里最讲规矩,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求您,帮帮忙…)
店内一片寂静,只有李志荣粗重的喘息声。
昭思语听得心惊肉跳,“洪盛”这两个字带来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他们竟然如此猖狂!而这个人,竟然跑来向陈墨求助?这岂不是与虎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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