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宫的铜鹤灯台静静伫立在殿角,烛泪层层叠叠地堆叠在托盘上,像是凝固的时间。那半截残烛仍倔强地燃着,火苗微微颤动,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又似在执拗地等待某个未竟的结局。微光映照着御案后那道清瘦的身影,玉沁妜依旧端坐未动,发间的凤钗早已取下,只余一支素银簪斜挽青丝,衬得她眉宇间倦意如霜。
案上摊开的边关急报纸页泛黄,墨迹浓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铁的钉子,深深凿进她的脑海,反复翻搅。她已读过三遍、五遍,甚至更多——数不清了。可那些字句却始终不肯安静,一遍遍在心头回响,如同战鼓擂在耳畔,震得她指尖发凉。
她没有合眼。
整整一夜,她未曾入眠。
不是在等凌霄传来的密探消息,也不是在等户部呈上的粮饷明细,更不是在等朝臣们的奏对与谏言。她等的是一个人,一个名字——百里爵。
他在哪里?此刻是否也正看着同样的军情文书?他知不知道,那批送往北境的军粮,已被悄然调换,换成掺了沙石的陈年糙米?他知道后,会不会震怒?会不会质问?又或者……他依旧会那样,站在她面前,唇角微扬,眸光浅浅,用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说“无妨”,可那笑意却从不达眼底?
最让她难以承受的,正是那样的神情。
明明是在笑,却比冷脸更令人窒息。那双眼睛望着她,像是看透了一切,又像是失望到了极点,却不肯说破。每一次,只要他那样看着她,她的心口就像被什么狠狠压住,闷得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在怕。
怕他知道了真相后,会彻底收回那份曾属于她的信任。
怕他转身离去时,再也不会回头。
这一夜太长了,长到足以让一颗心在无声中反复煎熬。而她只能坐在这里,守着将熄的烛火,守着未至的人影,守着那一句迟迟等不到的回答。
殿外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踏在青石阶上,仿佛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玉沁妜抬眸望去,只见一道月白色的锦袍身影穿过宫门,衣角轻轻拂过门槛时微微一滞,像是刻意放缓了步伐,又似在犹豫什么。
百里爵缓步走入大殿,动作沉稳地行礼,随即缓缓抬头,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没有闪躲,也没有试探,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臣有事启奏。”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波澜,既无愤怒,也无激动,仿佛只是来禀报一件寻常政务。可那袖口早已揉得皱乱不堪,指尖死死攥着衣料,指节泛白,仿佛要将布料捏出裂痕。
玉沁妜静静看着他,良久才轻轻点头:“说。”
“臣请带三千轻骑,绕北岭古道,三日内截断玄国雁门仓至黑河渡之粮线。”他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如刀刻斧凿,掷地有声。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连铜壶滴漏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支紫檀木笔的边缘。这支笔冰冷沉重,曾是她权柄的象征,可此刻,它却压不住她掌心悄然渗出的细汗。
“你可知此行有多险?”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冬日井底的水,带着寒意,“北岭古道七百里,沿途皆是悬崖峭壁,风雪无常。一旦走漏风声,便是孤军深入,前后无援,连尸骨都未必能收回来。”
“知道。”他答得极快,没有半分迟疑,“但若不去,前线将士将饿着肚子迎敌。他们不是棋子,是活生生的人——是会疼、会怕、会想家的父亲、儿子、丈夫。他们不该因为后方的犹豫而死在战场上。”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无声无息,却留下了一道难以忽视的痕迹。
她垂下眼,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舆图上。雁门关、黑河渡、北岭古道……一条细细的红线从大胤边境蜿蜒切入玄国腹地,几乎细不可见,却是生死攸关的一线生机。
她忽然想起昨夜批下的两个字——照旧。
那时她以为自己还能撑住,以为只要不动声色,按部就班,就能稳住大局。可现在,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要把命押在这条看不见的线上,把所有希望系于一次九死一生的奔袭。
她不想准。
真的不想。
可她更清楚,若是不准,前线十万将士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粮草耗尽,在饥饿中溃败,甚至被敌人逐个击破。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已如寒星般锐利。
“你为何非要亲自去?”她问,语气里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我可以派别人,不必是你。”
“别人做不到。”他摇头,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玄国粮道布防严密,调度诡谲,唯有熟悉他们运作规律之人,才能寻得破绽。我是废太子,曾被囚于深宫,可我也曾在玄国长大,在那些暗巷与密道中走过无数遍。我知道他们的弱点,知道他们何时换岗、何处松懈、哪里是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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