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沉沉地压在眼睑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喉间撕裂的灼痛和浓重的血腥气。云微不知道自己昏沉了多久,意识在无边的冰冷和断断续续的梦魇碎片中浮沉。一会儿是父亲临终前枯槁的手,徒劳地伸向虚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血块堵塞的悲鸣;一会儿是沈砚站在浓稠的黑暗里,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锥:“你既已认定……又何必再问?”最后,定格在兄长云霆出征前那个清晨,他揉乱她的发髻,将一枚缀着青色流苏的旧剑穗塞进她手心,笑容像穿透阴云的阳光:“微微,替哥收好,等我回来,教你使真正的云家枪法!”
“哥……”一声破碎的呜咽溢出唇缝,带着滚烫的血腥味。云微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水雾。天光已然大亮,惨淡地从窗棂透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她正躺在自己寝室的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锦被,然而彻骨的寒意却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烧红的炭块。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擦去唇边的粘腻,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滑腻的湿意——是尚未干涸的血迹,蜿蜒着一直延伸到颈侧。
昨夜那撕心裂肺的呕血,那锥心刺骨的质问,那骤然吞噬一切的黑暗,还有沈砚最后那冰冷决绝的背影……所有破碎的记忆瞬间回笼,狠狠撞进脑海。心口猛地一抽,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这翻涌的血气压下去,唇齿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屋内。书案上,那方紫檀木的松烟墨匣依旧静静地搁在原处,盖子盖得严丝合缝,在惨淡的晨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像一个沉默的、咧开嘴的嘲讽。昨夜那烘烤后泛着诡异蓝光的墨痕,那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毒香,还有沈砚黑暗中熟稔更换墨锭的身影……一幕幕清晰得如同烙铁烫在眼底。
恨意如同藤蔓,带着尖锐的毒刺,瞬间缠绕收紧,勒得她几乎窒息。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和剧痛。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枕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硬硬的凸起。是兄长的剑穗!那枚缀着青色流苏、边缘已被摩挲得有些发亮的旧剑穗!这是她仅存的、唯一能抓住的温暖了。如同濒死的人抓住浮木,她几乎是贪婪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它从枕下抽了出来。
然而,就在指尖触及那熟悉的丝线流苏的瞬间,一种异样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倏地缠上了心脏。
不对。
剑穗被抽出时,带出了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它的冷冽气息。那是……沈砚身上惯有的、带着雪松与药草混合的清冽味道!虽然极淡,几乎被血腥气和药味掩盖,但在她此刻异常敏感的嗅觉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云微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昨夜昏迷后,是沈砚将她抱回床榻的?他碰过这枚剑穗?他翻动过她的枕下?!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甚至比昨夜发现墨中有毒更让她遍体生寒。这枚小小的剑穗,承载着她对兄长所有的思念和仅存的慰藉,是她心底最不容玷污、最隐秘的圣地。沈砚的手,那双沾满阴谋和剧毒的手,竟然触碰了它?!一股强烈的、被彻底侵犯的恶心感和难以言喻的悲愤瞬间攫住了她,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又要呕出血来。
她死死攥紧那枚剑穗,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青色的流苏在她剧烈颤抖的指间无助地晃动。目光如同受伤的困兽,带着绝望的警惕,再次扫视着这个看似平静、实则处处透着冰冷算计的牢笼。
视线最终定格在离床榻不远的矮几上。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瓷小碗。碗口还氤氲着微弱的热气,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混合着多种药材的苦涩气味,正从那碗中幽幽散发出来,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碗旁,安静地放着一枚细长的银匙。
是药。沈砚留下的药。
云微的瞳孔骤然收缩。昨夜那瓶“良药”带来的蚀骨痛苦和咳血噩梦还历历在目,此刻这碗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药汤,在她眼中无异于穿肠毒药!是了,墨中下毒被她撞破,他索性不再遮掩,直接端来了新的毒药,要彻底了结她这个麻烦么?愤怒和恐惧如同冰与火交织,瞬间席卷全身。她死死盯着那碗药,仿佛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身体因极致的抗拒而绷紧,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尖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云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攥着剑穗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猛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将身体伪装成依旧昏迷的僵硬姿态,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只有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来人显然也刻意放轻了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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