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夜风中剧烈地摇晃,在墙壁上投下云微剧烈佝偻的身影。喉头骤然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甜腥,她猛地捂住嘴,滚烫的液体却已冲过指缝,淅淅沥沥溅落在摊开的兵书残页上。那暗红在泛黄的纸页上迅速晕开,吞噬着墨迹,像一张骤然狞笑的嘴。
烛光映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额角渗出的冷汗粘住了几缕碎发,狼狈又脆弱。她喘息着,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刀刮似的痛楚。又是这样毫无征兆的呕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日夜啃噬,自那瓶“良药”送来后,这蚀骨的咳与血,便如跗骨之蛆,再无宁日。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书案一角。那里静静搁着沈砚昨日遣人送来的松烟墨匣,紫檀木的匣身泛着温润的光泽。墨是好墨,据说是极难得的古松烟灰所制,墨色沉郁,墨香清远。自这墨送来,沈砚便殷勤地每日为她研墨添砚,他指尖抚过墨锭的温存,他低垂眉眼凝视她落笔的专注……那些曾让她心尖微颤的、隐秘的暖意,此刻尽数化为冰冷的针,狠狠扎进肺腑。
她强撑着支起身,颤抖的手指伸向那方松烟墨。墨锭触手温润,凑近鼻端,那熟悉的清冽松香之下,竟隐隐透着一丝极其幽微的、难以言喻的甜腻气息。像某种阴湿角落悄然绽放的毒花,带着腐朽的诱惑。她心头猛地一跳,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如毒蛇般骤然窜起——难道连日来这如附骨之疽的咳血、昏沉,乃至神思恍惚、眼前偶现的虚影,并非仅仅是那瓶药的后患,而是……日日夜夜、无声无息渗入她笔端,又经由这墨香,丝丝缕缕侵入她肺腑的?
这念头太过可怖,云微指尖一抖,墨锭险些脱手。她稳住心神,迅速取过一张洁净的素纸,用笔饱蘸了砚台里尚有余温的墨汁,用力在纸上涂抹开一片浓重的漆黑。她屏住呼吸,将纸面凑近烛焰烘烤。火光跳跃,舔舐着纸背,墨色在高温下渐渐泛出一种诡异的幽蓝光泽,而那缕潜藏的甜腻气息,在热力的催逼下,竟陡然变得清晰刺鼻起来!这绝非松烟墨该有的气息!她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四肢百骸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又要呕出来。
寒意,比窗外深秋的夜风更刺骨,瞬间席卷全身。她扶着冰冷的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原来他披着温柔外衣的靠近,他每一次体贴的研墨,他落在纸页上那些看似关切的批注……皆是淬了剧毒的匕首,在她毫无防备时,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生命。那点曾因他酷似亡兄而滋生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软弱心绪,此刻被这残酷的真相彻底碾碎,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在胸腔里疯狂燃烧。
窗外夜色浓得化不开,雨丝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落下,敲打着窗棂。云微吹熄了案头的烛火,只留了屏风后榻边一盏如豆的孤灯。她将自己深深埋进锦被之中,面朝墙壁,只留下一个僵硬而单薄的背影。黑暗中,她睁大双眼,所有的感官都紧绷到了极致,捕捉着屋外最细微的声响。心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肺腑间那股熟悉的灼痛。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刻都是煎熬。就在她几乎以为那只是自己绝望中的臆想时,内室的门扉,被一只修长的手,极轻、极缓地推开了。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门轴转动时一丝微不可闻的涩响。
清冷的、带着夜雨湿气的风,无声地灌入。一个挺拔而熟悉的身影,如同夜色本身凝聚而成,悄然滑入室内。是沈砚。
他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之上,径直走向书案。月光吝啬地透进一丝,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线条依旧完美得令人心悸,却覆着一层冰霜般的冷漠,与白日里那个温润如玉的沈公子判若两人。他看也未看屏风后榻上的人影,仿佛笃定她已陷入药物带来的昏沉。
云微屏住呼吸,锦被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疼痛压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喉间翻涌的血腥气。她透过屏风缝隙,死死盯住那抹在黑暗中移动的阴影。
沈砚停在书案前。他伸出手,动作熟稔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无声地掀开了紫檀墨匣的盖子。匣内,整齐地码放着数枚乌黑光润的新墨锭。他取出一枚,指尖在冰冷的墨身上轻轻抚过,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意味,却只让云微遍体生寒。他拿起案头那块她白日用过的、沾染着她气息和墨迹的旧墨锭,随手丢进匣中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发出轻微的一声磕碰。随即,他将那枚新墨,稳稳地放回了她惯用的位置——砚台之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自然。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没有一丝停顿,转身便欲离开。仿佛这深夜潜入、更换毒物,于他而言,不过是日常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在他即将退至门边的刹那,屏风后,一个冰冷嘶哑、带着血锈气息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里刮出来的寒风,骤然刺破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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