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是父亲云崇山下朝归来了!
云知微悚然一惊,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手忙脚乱地想将那本面目全非的《女诫》藏起来,可哪里还来得及?慌乱中,她抓起那本兄长的《孙子兵法》,试图盖住《女诫》。然而,就在她指尖触及那深蓝色封皮的刹那,一股极其浅淡、却异常冷冽的松烟墨香,混杂着一丝如同深埋地底铁锈般的冷硬血气,毫无预兆地钻入鼻腔!
这气息……如此熟悉!
昨夜深巷中,那银面人靠近时,萦绕周身的,正是这种矛盾的、令人心悸的气息!它怎么会出现在兄长的旧书上?
云知微的动作猛地僵住,心跳如擂鼓。她下意识地低头,凑近那本《孙子兵法》的书页缝隙,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就是它!那冷冽的松烟墨香,如同冬日雪后松林的气息,清冽纯粹;而那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血气,却带着一种战场归来的、深入骨髓的沧桑与冰冷。两种气息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一无二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印记。这味道,绝不是兄长留下的!兄长的书卷气,是阳光晒过的陈旧纸张和常用墨锭的温和气息,绝没有这种……如同刀锋淬火般的冷硬感。
她猛地抬头,视线如同受惊的鹿,仓惶地扫过紧闭的房门,扫过寂静的庭院,最后落回眼前这本沾染了陌生气息的旧书上。是谁?谁碰过兄长的遗物?那银面人?他为何要动这本书?昨夜夺钗,今日书染异香……他到底想做什么?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吱呀——”
门被推开。云崇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朝堂上的肃穆与疲惫。他习惯性地走向女儿常坐的软榻方向,目光扫过矮几上散乱的书册和墨迹狼藉的砚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微微,”他的声音带着倦意,目光落在女儿苍白惊惶的脸上,放缓了语气,“今日可好些了?太医的药……”
话音戛然而止。
云崇山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本摊开的《女诫》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书页空白处那些力透纸背、墨迹淋漓、狂放不羁的批注上!
“当以雷霆扫穴,斩草除根!”
“拘泥成法者,坟头草已三尺!”
“清闲是引颈待戮,贞静是坐以待毙!”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瞳孔上!那笔锋的走势,那字里行间喷薄而出的锐气与桀骜,甚至那因用力过猛而在纸背留下的深刻凹痕……都像极了!
像极了他那早逝的、曾被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云铮!
云崇山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踉跄一步,脸色在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双惯于在兵部舆图与军报间运筹帷幄、沉稳如渊的眸子,此刻却剧烈地颤抖起来,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痛楚,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难以置信!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起了那本被墨迹涂污的《女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指节因用力而根根发白,捏得那脆弱的书页咯吱作响。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狂放的字迹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又像是在确认一个可怕的、足以摧毁他所有伪装的幻影。
“这……这是谁写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那双因震惊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抬起,如同两道利刃,直直刺向软榻上惊魂未定的云知微,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逼视的厉色!
云知微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狰狞的反应彻底吓住了。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肩头的伤和心口的绞痛瞬间被这恐惧淹没。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孙子兵法》,那上面残留的冷冽墨香与铁锈血气,此刻竟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依靠。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惊恐地、茫然地摇头。
云崇山看着女儿惨白的小脸和惊惧的眼神,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混杂着狂喜与剧痛的巨大情绪,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冷却。理智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回涌。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下眼,再次看向手中书页上那些刺目的墨迹。那狂放的笔锋,那熟悉的锐气……不,终究是不同的。铮儿的字,虽也张扬,却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而眼前这字,在狂放之下,分明浸透了更深的悲愤与绝望,如同负伤的孤狼最后的嘶嚎。
不是铮儿。
只是一个……酷似的影子。
这个认知带来的,并非释然,而是更深沉、更冰冷的绝望。如同在无边黑暗里看到一丝微光,奋力追去,却发现那只是磷火,反而将周遭的黑暗映衬得更加浓重,更加令人窒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重的悲哀,瞬间压垮了这位兵部尚书挺直的脊梁。他高大的身形佝偻下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捏着书页的手指,指节依旧泛白,却失去了所有力量,只剩下无意识的颤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却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沉重的悲鸣。再开口时,声音已是一片死寂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里艰难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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