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的盛大，堪称国朝百年之最。
金殿之下，百官朝拜，钟鼓齐鸣，礼乐之声响彻云霄。
而云筝头戴十二龙九凤冠，身着绣着金龙翊凤的深青袆衣，一步步踏上汉白玉阶，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她的裙裾迤逦，姿态端庄，眉宇间不再是小宫女时的隐忍，而是沉淀下来的、不容置喙的威仪。
直播间里，十万人围观了她这场盛大的典礼。
周允祚身着赤黄龙袍，勉强站立，等她走来，他的眼里已经满是惊艳。
他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云筝递来的手。
两人双手交握，百官山呼万岁。
震撼时刻，仿佛权力在两人的手中，完成了一场交接。
云筝满意地看着脚下众臣，莞尔一笑，轻柔地对周允祚说：“陛下，臣妾有喜了。”
周允祚先是一怔，随即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说：
“好！好！皇后，此乃天佑我朝，双喜临门。”
“传朕旨意，大赦天下，万民同庆……”
“恭喜陛下，贺喜皇后娘娘！”
朝臣们的祝贺声如潮水般涌来，整个国家都仿佛沉浸在巨大的喜庆之中。
而在这满堂的欢庆中，苏墨竹脸色有些怪怪的。
自己认下的这个妹妹，到底要走到哪一步，他简直不敢想。
他只能勉强挤出笑容，随着众人一同躬身道贺。
可是，封后大典是周允祚最后一次能站起来，此后，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一日不如一日。
御医和军医倾尽全力，汤药如流水般送入养心殿，却始终回天乏术。
自从他只能卧床，不能走动之后，云筝就下令封锁殿下腿伤恶化，已经残废了的消息。
再之后，她就来的少了。
前来侍疾的，多是萧玲儿。
她总是红着眼圈，细致地喂药擦身，柔声安慰。
周允祚更想见的自然是云筝，云筝却只是以“龙胎为重，御医言需静养”为由，来得越来越少。
即便来了，也是盛装华服，行色匆匆。
周允祚病体沉疴，看着仍健康冒貌美的她，隐隐有些自卑了。
他看着她日渐拢起的小腹，看着她处理朝政那从容不迫，再想起之前张德全说他母后是被父皇害死的……
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的父皇要杀他的母后，并非单纯因爱母后至深，已无法自控。
而是，因为，母后过人的聪慧。
此时此刻的他，才明白失权后的恐惧。
自己对云筝如此不可自拔，或许，也有几分是因为，她真的很像母后吧。
聪明，有野心，还有手段。
他笑了一声，烧得迷迷糊糊地，却没头没尾跟张金宝说：
“可是，金宝啊，若朕的母后，当年有云筝一半的手腕与心肠……”
“如今的朕，又何至于如此辛苦？”
张金宝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吓得扑通跪地，冷汗涔涔，一个字也不敢接。
而周允祚看着他这副模样，只是无力地闭上了眼，嘴角的苦笑愈发深了。
开了春，云筝顺利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虽非皇子，但中宫嫡出，依旧尊贵无比。
洗三礼办得极为隆重，而养心殿内的皇帝，却已病入膏肓，连坐起来看一眼小公主都费劲了。
他气息微弱地对张金宝说：“去请皇后来，朕，想再见她一面。”
云筝自然是来了。
她从宴席上过来，身着正红色宫装，头戴珠翠凤钗，妆容精致。
步入充满药味的寝殿，像一朵最明艳的花，误入了衰败的枯木林。
周允祚睁开眼，看到她，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你来了？”
“真美，和朕第一次见你时一样美……”
云筝走到榻前，却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
“本来，确是无此必要。但臣妾思来想去，还是想来问陛下一句。”
“何事？”
云筝站在一旁，有些疑惑地问：
“陛下察觉了臣妾的野心，为何在能动弹的日子里，不曾试着反扑？”
“哪怕是为了你手上江山，殊死一搏呢？”
周允祚愣了片刻。
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目光缓缓转向一旁侍立的萧玲儿。
再然后，他那双曾经意气风发的眼里，只剩下一缕惨淡的笑容。
原来，他迷迷糊糊跟张金宝说的话，都被萧玲儿一字不落地转给了她。
周允祚摇头说：“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朕对你有更多的问题，能不能让朕先问？”
云筝说：“可以，请讲。”
周允祚说：“萧玲儿为什么会将朕的猜忌，转达给你？”
“要知道，女子自古小心眼又相争，为了男人能争得头破血流。”
“可萧玲儿竟为了你，在这里守着我的风吹草动？还帮你传不该传的话？”
云筝冷笑了一声：
“陛下这话错了。”
“人，生而相争，无论男女。”
“女子自然也可以为天下争，为万民争，偏偏这世道只允许她们为男人争，准确说，是为了男人施舍的那一点儿资源争。”
“你以为她们愿意吗？你问萧玲儿，她愿意几十年如一日扮演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宠妃吗？她愿意把自己毕生的梦想锁在你这点宠爱里吗？她愿意自己如此璀璨的生命，只有你一个观众吗？”
“不，她爱的不是你，她爱的只是跳舞，比起这四方宫墙，她更爱在青山绿水中绽放，她更爱在万民簇拥中旋转，她也更爱在田间地头与天地一起呼吸，那才是她心里，她这一辈子对艺术的追求。”
“所以，我也希望，她能有一辈子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把自己喜欢的事做到极致，做到名留青史的自由。”
周允祚没说什么，似乎是在消化。
而萧玲儿已经哭着跪倒在了地上，轻轻说：
“不是的，云筝妹妹，这自由，我并非为自己求，更不是为了名留青史而求。”
“选择你，是为了未来，为了以后，那千千万万还没有出生的苦命人……”
“哪怕我萧玲儿，有生之年都无法像你说的一样抛头露面、登台演出，实现自己的梦想，但至少，我选择你，也算是我搭了你的便车，争过，求过了吧。”
直播间里，一片沉默。
十万人的场观，无数的嘉年华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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