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在头顶炸响的时候,我正把最后一块铝板固定在蒸馏器的出水口。红光一闪一闪,照在苏瑶的脸侧,她没抬头,手指还在试剂瓶上调整刻度。
我们刚从排水管道回来不到两小时。
身上那层湿冷还没散,空气里还飘着烧焦的酸味。我脱下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滴下来的水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苏晨被我打发去检修通风系统,他走之前看了我一眼,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主控台的方向。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我也知道刚才那一趟有多险。
但现在不是复盘的时候。
水的问题比人更急。
我蹲在净水区角落,手里拿着刚拆下来的水管残片。这是从地下管道里撬出来的,表面锈得厉害,但断口处流出的水是清的。我用空药瓶接了一瓶带回安全屋,测了pH值,数字停在6.8,不算理想,但能接受。
至少短期够用。
我没叫苏瑶来看。
以前的事都是我自己做决定。前世死过一次的人,总觉得自己记得更多。我记得哪些食物会变质,哪些地方不能久留,也记得什么时候该跑、什么时候该藏。
可我没记住所有细节。
尤其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苏瑶冲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往蒸馏器里灌原水。她手里捏着一块检测仪屏幕,脸色发白。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只是个人?”她站在我面前,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砸下来的一样。
我没回答。
她把仪器塞到我眼前。屏幕上一串红色数字跳着:铅含量超标37倍,汞超标21倍。
“这水喝三天就会头晕,七天开始呕吐,半个月肝肾衰竭。”她说,“你以为这是救命的水?这是毒药。”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我想起来了。
前世也有这么一口井。
在城西废弃工厂下面,几个幸存者围着它建了临时营地。他们觉得找到了希望,天天排队接水煮饭。我也去过一次,闻着没什么异味,就没多管。
一个月后,整个营地死了七个人。
不是冻死,也不是饿死。
是中毒。
他们排黑便,吐血,皮肤发灰。有人半夜抽搐,倒在地上再没起来。最后活下来的几个人疯了一样砸了那口井,可已经晚了。
我那时候没能力救他们。
现在我以为我能。
但我又错了。
苏瑶把检测仪放在桌上,转身去拿另一个样本。她的动作很重,试剂瓶碰在一起发出脆响。我看着她打开柜子,取出一支新的滤芯,又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玻璃烧杯。
“你要自己试?”我问。
她停下动作,回头看着我。“你不信数据,总该信结果吧?”
我没拦她。
她开始组装简易电解装置,电线接反了一次,重新插好。电流接通后,水样底部慢慢浮起一层黑色絮状物。她用镊子夹出来,摊在白纸上。
“铅沉淀。”她说,“你看清楚了,这不是泥,是毒。”
我蹲下身,看着那团黑渣。
它看起来和普通脏东西没区别。
可它能杀人。
而且杀得很慢,等你发现不对劲时,身体早就烂透了。
我站起来,走到库存区翻找材料。铝管、塑料膜、旧太阳能板——能找到的都搬了出来。我要做个简易蒸馏器,靠阳光蒸发再冷凝,至少能把重金属去掉一部分。
苏瑶站门口看了会儿,没说话。
半小时后,我把框架搭好了。铝管弯成弧形当冷凝管,塑料膜封住顶部,底下放加热盘。太阳还没完全出来,但我先把结构弄好。
她走过来,递来一块纱布。
“加在进水口。”她说,“虽然去不掉重金属,但能拦点杂质。”
我接过,没道谢。
她也没等我说什么,转身回医疗角继续整理药品。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外面风声小了些,警报却一直没停。主控台的灯一直在闪,应该是刚才逃生时触发了外围传感器。我没去查,现在最要紧的是水。
蒸馏器装好后,我把它搬到南面窗台。那里能晒到上午的阳光。管子连接到一个干净容器,只要温度上来,水汽就会顺着管道流下来。
我们坐在旁边等。
谁都没说话。
过了四十分钟,第一滴水落进瓶子里。
很慢,一滴一滴地往下渗。
苏瑶凑近看了看,拿出试纸再测。pH值变了,变成7.1,中性。她又用便携仪扫了一遍,铅和汞的读数降了,但还是高于安全线。
“不够。”她说,“只能去掉一部分。”
我点头。“再加一级过滤。”
她忽然抬头看我。“你以后还会这样吗?自己做决定,不告诉我们?”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
不只是水的事。
是每一次。
是上次我一个人冲出去救人质,是前天夜里我熬夜加固门禁,是灾变刚开始那几天,我把所有物资清单锁在主控台里,谁都不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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