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民那声嘶吼，不像是人发出来的，更像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发出的最后悲鸣。
他整个人，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眼珠子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脸上扭曲的恨意，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太快了。
快到韩武他们这些准备看好戏的壮劳力，都还没反应过来。
快到钱伟那举着相机的、准备记录历史的手，都僵在了半空。
可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高建民那双抓向郑苏月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衣角的前一刻，一道黑影，带着一股撼山倒岳的气势，狠狠地撞了过来。
是周秦。
他没有喊，也没有骂。
他只是动了。
在看到高建民扑向自己媳妇和孩子的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冲上了头顶。
那是一种纯粹的、来自雄性骨子里的本能。
保护自己的配偶和幼崽。
“砰！”
一声沉闷得让人心头发颤的巨响。
周秦的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高建民的侧腰上。
高建民那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像个被砸飞的麻袋，横着飞出去两三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又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
“噗——”
他一口酸水，混着晚饭的残渣，全吐了出来，蜷缩在地上，像只被煮熟了的虾米，不停地抽搐。
整个小树林，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高建民那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声。
所有人都被周秦这一下给镇住了。
他们都知道周秦力气大，可谁也没想到，他能爆发出这么骇人的力量。
周秦没有停。
他一步就跨到了高建民身边，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掐住他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
骨头错位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啊——！”
高建民发出了比刚才还要凄厉十倍的惨叫。
周秦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像提溜一只死狗，然后狠狠地掼在解放卡车的车头上。
“哐当！”
卡车的铁皮车头，都被撞得凹进去一块。
“你再动一下试试？”
周秦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直到这时，韩武和那帮小伙子才如梦初醒。
“操！敢动我嫂子！”
“打死这个王八蛋！”
一群人怒吼着，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手里的撬棍和斧子柄，毫不留情地就朝着高建民身上招呼过去。
“住手！”
一个女人的声音，清亮，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陡然响起。
是郑苏月。
她把吓得小脸煞白，却忍着没哭的女儿，交到了旁边的许秀容怀里，快步走了过来。
“都给我住手！”
她挡在了那群红了眼的村民和高建民之间。
“嫂子，你让开！这狗东西都敢对你动手了，今天不打死他，我们石古村的脸往哪儿搁！”韩武急了。
“打死他？”郑苏月环视了一圈，“打死他，然后呢？你们所有人都去给他偿命吗？”
她指着地上那个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的小伟，又指了指那个瑟瑟发抖的司机。
“为了这么一个烂人，把你们自己都搭进去，值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是啊，打人是痛快，可打死了，那就是杀人。
为了一个人渣，毁了自己一辈子，太不值了。
就在众人迟疑的时候，一道刺眼的白光，猛地闪了一下。
“咔嚓！”
钱伟终于按下了快门。
他拍下了周秦把高建民死死按在车头上、一脸暴怒的画面。
也拍下了郑苏月张开双臂，拦在愤怒的村民面前的画面。
更拍下了高建民那张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钱记者……”周秦回头，眉头紧锁。
“别管我！”钱伟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飞快地卷动胶卷，又对准了地上的高建民，“周秦同志，周夫人说得对！不能打！打人，你们就从有理变成没理了！”
他冲到车头前，把相机几乎怼到了高建民的脸上。
“高建民！你身为国家干部，监守自盗，证据确凿！事败之后，非但不思悔改，还当众行凶，意图伤害妇女儿童！你知不知道，你这叫罪加一等！”
钱伟的声音，掷地有声。
他不再是那个有些天真的文艺青年了，这一刻，他像一个手持利剑的战士。
刘科长也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他看都没看高建民一眼，只是走到那辆卡车旁，伸手在那盖着货物的油布上，拍了拍。
“韩武。”
“欸！刘大哥！”
“找根绳子，把这三个人，都给我结结实实地捆起来。”刘科长的声音，平淡无波，“别捆死了，明天一早，还要送他们去县里，见官呢。”
“好嘞！”
韩武应了一声，招呼着几个小伙子，找来麻绳，三下五除二，就把高建民、小伟和那个司机捆成了三个结结实实的粽子。
高建民彻底没了声息，像一滩烂泥，任由村民们摆布。
他知道，自己完了。
不是完在周秦手里，也不是完在刘青山手里。
他是完在了那篇把他捧上天的报纸上，完在了这个记者手里的照相机上，更是完在了那个女人的算计里。
一场精心布置的围猎，到此，终于落下了帷幕。
小树林里，火把噼啪作响。
村民们围着那辆卡车，围着那三个被捆起来的贼，谁也没有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兴奋。
周秦走到郑苏月身边，从许秀容怀里，把女儿接了过来。
小念苏没哭，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爹，然后伸出小手，摸了摸周秦的脸。
周秦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刚才那股子能杀人的戾气，瞬间就散得干干净净。
“没事了。”他对着郑苏月，轻声说。
郑苏月点点头，她伸手，帮周秦把刚才因为动作太大而崩开的领口扣子，重新系好。
“我知道。”
夫妻俩的对话，简单，却胜过千言万语。
钱伟激动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他跑到周秦面前，压低了声音，兴奋地问：“周秦同志，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是连夜把他们押回县里，还是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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