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寨子都疯了。
镰刀割断豆秆的声音,从天亮响到天黑,一刻不停。
整个黑风寨,上到半大孩子,下到能走动的老人,全都扑在了地里,跟阎王爷抢命,跟老天爷抢粮!
五百亩地,一垄一垄地收,一袋一袋地扛。
所有人的脊梁都被晒得脱了一层皮,手上磨出的血泡破了又长,长了又破,可没一个人叫苦。
整整半个月,所有豆子终于归仓。
最后一清点,方子衿拿着账本的手抖得像筛糠,声音都变了调。
“九万……九万三千斤!”
这个数字砸下来,整个晒谷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发了!俺的娘哎,发了!”
赵勇嗷地一嗓子,直接扑到麻袋堆上,抱着一麻袋豆子来回打滚,笑得鼻涕泡都出来了,“炎哥!咱们发了!”
江炎看着那堆成小山一样的麻袋,紧绷了许久的嘴角,也终于扯开一个弧度。
九万三千斤。
就算按官府的规矩,交上去三成,寨子里还能剩下六万五千多斤!
够了。
所有人,都能吃饱了。
“炎哥。”方子衿快步走过来,激动得脸颊通红,“按照寨子里的人头算,每人……每人能分到四百斤!”
“不对。”
江炎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场子里的喧闹声小了下去,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江炎的视线扫过一张张被汗水和灰土弄得脏兮兮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战死的兄弟,家里人双倍。”
“重伤的,多分一成。”
方子衿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对着江炎,重重地躬身一揖。
“是!”
当天晚上,寨子里摆起了流水席。
两头最肥的猪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香气霸道地窜进每个人的鼻子里,馋得人直吞口水。大铁锅里,豆子炖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撒上一把葱花,香得人腿肚子都软了。
所有人围坐在一起,碗里堆得冒尖,吃得满嘴流油,一个个撑得直打嗝。
江炎坐在最上首,端着碗,看着这群嗷嗷叫的兄弟。
有说有笑,热热闹闹。
这他娘的,才叫活着。
“炎哥!”
赵勇端着大碗,一张黑脸喝得通红,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我……我敬你!”
“喝。”
江炎端起碗,跟他重重一碰,酒水溅了出来。
“炎哥,跟着你,真他娘的值!”赵勇一仰头,把一碗酒全灌进喉咙,抹了把嘴,眼眶都红了,“以前我就是个街上要饭的,没你,早他娘的饿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现在……现在老子能吃上肉!能挺着腰杆做人!这日子,皇帝老儿来了我都不换!”
江炎没吭声,端起碗,也是一口灌了下去。
烈酒入喉,像一条火线。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进漆黑的夜里,转瞬即逝。
可江炎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顿饱饭,只是个开始。
许铁山那条老狗,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还有官府。
今天三成,明天会不会就是四成,五成?
在这吃人的世道,谁的刀快,谁的拳头硬,谁他娘的才是道理。
“哐!”
他手里的粗瓷碗重重砸在桌上。
一声巨响,整个闹哄哄的场子瞬间死寂,上百号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他。
“今年,咱们有粮了,日子好过了。”
江炎扫视一圈,话锋猛地一转,声音里透出森森寒气。
“但都别给老子忘了,这粮食是怎么来的!”
他停了一下,一字一句,像铁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是用命换来的!”
“五十三个兄弟,就埋在那边的山坡上!他们没看见今天,没吃上这口肉,没喝上这口酒!”
场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篝火爆裂的声响。不少汉子都低下了头,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所以,都给老子记死了!”
江炎的声音淬了冰,每个字都往人骨头缝里钻。
“往后,谁敢动咱们一粒粮食,动咱们一寸地,就是跟这五十三个兄弟过不去!”
“就是跟我江炎过不去!”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刀,刀锋一转,火光在上面流淌,映出一片森白。
“到时候,老子会让他知道,什么叫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赵勇第一个跳起来,把手里的碗狠狠砸在地上,扯着嗓子吼。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所有人跟着齐声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夜空,惊得林子里的鸟扑棱棱全飞走了。
江炎收刀入鞘,重新坐下。
八妹坐在他旁边,小声开口:“哥,你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不知道。”
江炎端起碗,又喝了一口,“但得时刻准备着。”
他转过头,看着八妹和九儿。
“你们两个,往后不许再上战场。”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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