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院到处弥漫着低迷的情绪，连病人都没有了往日的多问多语，仿佛不想打破这带着魔咒的宁静。
周建文和唐秀玲俩人报了自考，最近每天窝在靠边的桌上安静的看书，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批注。
现在的自学课程进度快了很多，几个一起分配过来的本科生也围坐过来，明明早已学过的课程，此刻却像是重新发现新大陆般，认真地跟着他们重温。
两个针灸室如今合并起来工作了，本来事情就不多的黄玉玲、刘丽娟、田海涛三个人，在两位主任的亲手指导下，互相当‘人体模特’扎过来扎过去，水平比之前大有进步。
刘丽娟问黄玉玲，“中西医结合的小周和小唐，都报了自考，你不报？”
黄玉玲摇摇头，“他们俩学西医的，自学里有他们的科目，中医没有自考的。”
“听说建春，他中医是函授的本科，你问问他啊，不然现在事情不多，白白浪费时间。”田海涛对黄玉玲印象不错。
“我不问，跟他不熟。”
黄玉玲摇摇头，有些落寞。
刘丽娟：“你俩不是一个镇的吗？以前不认识？”
“哦，我们俩高中一个学校，但是不熟。”黄玉玲没否认认识，确实不熟。
“啊呀，一个镇的、还是同学、竟然这么见外！没事儿，哪天去找小唐他们，凑一起吃一顿，反正现在事情不多。”
刘丽娟跟唐秀玲处的挺好的。
黄玉玲只好点头，内心有些雀跃。
“你们说，真合并了，咱们会不会受影响？”黄玉玲趁主任不在，三个人聊一下最近担忧的事情。
“随便吧，天要下雨，咱们管不了，只能去适应；再说了，咱们有专业有技术，怎么合并，也不能把咱们怎样的。”田海涛安慰她。
刘丽娟看一眼门空荡荡的针灸室里只有他们三个，悄悄的叹一口气。
各科室的考核项目打分表，上面之前的卷边都平整了许多。
做卫生的几位师傅都议论着他们是不是也做不长久了，因为每天的垃圾都不多了，又不好闲着，于是每天拿着抹布东抹抹西擦擦，愣是把犄角旮旯的陈年污垢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田建春每天会在几个老科室转一圈，偶尔也去药房和收费处看看，在药房听到药剂师抱怨处方单越来越薄，在收费处看到收银员百无聊赖地数着零钱，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更多的工作人员慢慢的疲惫的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改变，甚至有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思考，是不是要找找关系，挪动一下。
与中医院形成鲜明对比的城关镇医院，像是架满弦的弓弩，随时准备迸发力量。消毒水混合着激昂的人声，在空气里发酵。
护士长踩着轻快的脚步，在走廊上跑出一串急促的 “哒哒” 声，指挥着护士们整理资料；医生们风风火火地穿梭在病房，白大褂下摆扬起猎猎风声；就连后勤人员盘点物资时，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所有的人群情激奋，干活那个带劲，走路都带风。
暮色里，下班路上的李显忠和陈洪强骑着二八大杠，车轮碾着路边的零星的梧桐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瞧瞧城关镇那股子冲劲，再看中医院，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李显忠撇撇嘴，“那当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想当初中医院可是门庭若市，多火爆？如今却只能眼巴巴等着被‘收编’、等着政策！城关镇医院也要改换天地了！”
“可是大哥，之前宣导的合并框架里，城关镇的人也不是一把手啊。”
李显忠他们俩人捏闸等红灯，车筐里的搪瓷缸跟着晃悠，陈洪强的问题，让从事组织相关工作的李显忠爆发出一阵大笑，惊飞了路边槐树上的麻雀。
他伸手拍了拍陈洪强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后者差点摔下车：“我的哥哥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今天做不到，不代表明天做不到，明天做不到，不代表永远做不到！组织部档案柜里躺着多少‘暂时过渡’的红头文件？就像种麦子，春种秋收，哪有今天撒种明天就结穗的？这事儿也像酿酒，得慢慢发酵、再发酵，急是急不得的！”
陈洪强只能闭嘴，虽说很多人都说他们办公室的人油条，可是他知道，相比李显忠，自己算忠厚了。
两家医院陆续提交了各自的在册职工花名册、临时工花名册、资产盘点表、以及今年以来的资金平衡表、业务收入支出表等资料。
时间在慢慢的过去，风渐渐的凉了，知了都少了起来，凉意掠过凤北县；县卫生局的会议室里，县委、卫生局组成的工作成员，带着带着抽调的财政相关、劳动人事相关、组织相关的人员，开始加班加点的核对所有的数据的准确性。
一个月多了，田建春没收到谢长天的只言片语和任何信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拿着笔，思索着要不要给谢长天写信问问。
可是，问什么？
他也想过带着同事做些所谓的‘自救’的行动，自己就先否定了，魏忠仁也不鼓励他做额外的事情，并告诉他静观其变。
魏忠仁的原话是，“建春，你这是认识我、认识谢院长，假如你就是个白丁、谁也不认识呢？你会怎么办？”
田建春悚然一惊，上一世，自己没做什么，随着大流了......
魏忠仁也没听说市局有什么消息，当然了，凤凰城市卫生局也没收到省厅关于凤北县两家医院合并的任何问询。
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件事就如此‘顺利’的往下进行了。
而且，凤北县关于两家医院合并的相关的资产汇总盘点、人员清查、经营状况分析都已经结束了；甚至框架上已经添加了初步方案：主院和分院的组织框架、科室设立、人员调配；正副院长的职责划分......
张佑安和城关镇医院的陶孟治两位曾经的一把手，都据理力争的要安置好自己的人，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岗位’！
刘志新和方荣起最近老在一起合作，俩人有志一同的表态：干脆，放弃合并吧！
何必呢？
可惜，他们只能暗自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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