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云州报业大厦的玻璃幕墙，林昭就跟着顾轻语穿过旋转门。
顾轻语的帆布袋蹭着他西装裤，里面的录音笔叮当作响——那是她昨夜蹲守到凌晨，从三个拆迁户家里录的原声。
"赵编辑在二楼多功能厅等咱们。"顾轻语踮脚看了眼电梯楼层显示，发梢扫过林昭耳垂，"她今早给我发消息，说李建国那篇假报道的原稿还在系统里，能调出修改记录。"
林昭摸了摸公文包，老笔记本的边角隔着皮质硌着掌心。
系统今早弹出的"风险指数41%"让他后颈发紧，但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公文包里的U盘——里面存着二十份拆迁户的银行流水、三份公证处的现场公证影像，还有李建国在酒店收信封时，走廊监控里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背影。
"到了。"顾轻语拽了拽他袖子。
多功能厅的门半开着，赵编辑正踩着椅子挂横幅。
她四十来岁，齐耳短发别着珍珠发夹，见两人进来，踩着椅子探身扔过两盒别针："小林，把'青阳区拆迁项目透明化公示'的标题拉直。
轻语，去把证据墙的展架摆成扇形，记者席的机位都对着那个方向。"
林昭抬头，横幅的红绸子被空调风吹得晃荡。
他踮脚调整时，瞥见窗外停着三辆电视台的转播车，车顶的卫星天线像钢针般扎向天空——那是李建国背后的人派来的吧？
系统昨晚追踪到李明杰的手机信号在报业大厦附近出现过，停留了十七分钟。
"林科员？"顾轻语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她蹲在展架前，正把一沓拆迁补偿协议往KT板上贴，发尾垂下来扫过协议上的红章，"你看这个位置行吗？
老陈的补偿款到账截图放中间，旁边配他昨天在社区说'小林比我亲儿子还靠谱'的录音。"
林昭弯腰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柠檬香。
展架上的资料在晨光里泛着暖黄，老陈的皱纹在照片里舒展，李奶奶的拆迁款到账短信还带着银行的官方水印。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社区调解室，李奶奶攥着他的手腕哭："娃啊，我就怕他们说我是被威胁着签字的。"
"可以。"他喉结动了动，"再把公证处的公证书复印件贴最上面，红章要露出来。"
顾轻语应了声，指尖在公证书上轻轻抚过。
她的指甲没涂颜色，甲缘修剪得整整齐齐，像片月牙。
林昭看着她的手，想起昨晚十点她发来的消息："我问过赵姐了，头版要留半个版给拆迁户的采访，你说的那个李大爷，他种了三十年的石榴树照片，我让摄影部加了柔光。"
"各位媒体朋友，上午好。"
主持人的声音像根银针，刺破了厅内的静默。
林昭抬头，看见张主任从侧门进来，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目光扫过全场时，停在第三排最右边的位置——那里坐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金丝眼镜反着光，正是监控里出现在酒店308房门口的身影。
"现在，请青阳区政府办公室林昭科员介绍项目情况。"
林昭站起来时，膝盖碰了下桌沿。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老笔记本，触感让他想起父亲退休前常说的话："做官的桌子，要摆得比脸还干净。"他走上台，投影仪的光打在脸上，台下三十多台摄像机的镜头像无数只眼睛。
"各位，我手里这份是青阳区103户拆迁户的补偿协议。"他举起文件夹，封皮被翻得有些发毛，"每一份协议都经过公证处现场公证，补偿款由区财政直接打款，流水可查。"
台下传来翻笔记本的沙沙声。
第三排的灰西装男人在摸手机，林昭瞥见他手机屏保是明杰贸易的LOGO——和李建国收信封的照片里那个财务总监的工牌一样。
"接下来，我们邀请三位拆迁户代表上台。"
老陈第一个走上台。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裤脚沾着泥，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我是2栋302的老陈，"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在社区活动室还响，"上个月我跟小林说，我老伴病了等钱用，小林当天就带着公证处的人来我家，坐小马扎跟我算补偿款。
你们看——"他抖开信封里的银行短信，"十八万六，一分没少，到账那天我给小林发微信，他回我'该给老百姓的，一分不能少'。"
台下响起零星掌声。
顾轻语在第二排举起录音笔，镜头闪了闪——她在录老陈的原声。
林昭看见赵编辑在记笔记，笔尖在"公信力"三个字下画了道重重的线。
"接下来，《云州时报》社会版记者顾轻语将发布调查结果。"
顾轻语走上台时，马尾辫在脑后一跳一跳。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投影屏上出现李建国在酒店308房的监控截图：画面里，他接过信封时，手指微微发抖，信封边角露出半截红色纸钞。
"经调查，李建国记者在报道中提及的'暴力拆迁致伤'事件，伤者老周的诊断报告显示为陈旧性骨折，与拆迁当天无关。"她声音清亮，"更关键的是，李记者近期多次接收不明资金，其中一笔五万元于三日前存入个人账户，汇款方为明杰贸易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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