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晚风带着厂区特有的煤烟味和铁锈味,从办公室糊着旧报纸的窗缝里钻进来,卷起桌角几片泛黄的纸屑,又轻轻落下。
墙上的挂钟是上海牌的,外壳掉了块漆,露出里面暗灰色的金属底色,“滴答——滴答——”的声响格外规律,却像重锤般一下下敲在老迪的心上。
这声音在寂静的屋里被无限放大,盖过了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又和窗外渐弱的火车轰鸣缠在一起——那是蒸汽火车进站时的“哐当哐当”,伴随着汽笛悠长的嘶鸣,煤烟顺着风势飘过来,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呛人的味道,却让这紧张的氛围多了几分时代独有的烟火气。
老迪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指间夹着的“大生产”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手指一缩,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将烟蒂按在桌角的搪瓷烟灰缸里,“滋啦”一声,火星熄灭,留下一圈焦黑的印记。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蒂,有的还冒着微弱的青烟,混着屋里的霉味,形成一种复杂而压抑的气味。
他站起身,肥厚的手掌在深蓝色卡其布工装的裤腿上蹭了蹭——这工装是厂里的劳保,袖口磨出了毛边,却依旧笔挺。他在屋里踱了两步,脚上的黑布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水泥地坑坑洼洼,是常年被重物碾压和雨水冲刷的痕迹,有的地方还裂了细缝,嵌着难以清理的煤渣和灰尘。
“五十块电子手表……堆成小山的衣物杂货……”老迪在心里反复默念着小弟刚才带来的消息,喉咙有些发紧,忍不住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却半天没找到火柴。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不断浮现出那些物资的模样——电子手表啊,在1977年的黑市上,那可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别说一次性拿出五十块全新的,就连零星几块,都得托着“门路”,找关系从南方沿海偷偷运进来,每一块都能被抢疯了。而那些衣物,蓝布工装、军绿背心、帆布挎包……全是全新的,连折痕都整齐利落,这体量,怕是能供应半个城的需求了。
老迪混黑市快十年了,从最初偷偷倒卖粮票、布票,到后来敢接一些衣物、小五金的单子,到后来他背靠着大人物倒卖物资,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可这次江奔宇带来的货,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穿着一身洗得干净的旧军装,说话做事不疾不徐,脸上总带着一股平静的神色,可这“神不知鬼不觉”弄来这么多物资的本事,却让老迪既兴奋又忌惮。兴奋的是,这批货一出手,他能赚的利润可不是小数目,足以让他在这一带的黑市圈子里更上一层楼;忌惮的是,江奔宇的渠道太神秘了,神秘到让人心里发毛——在这风声鹤唳的年代,谁手里握着这么大的能量,都可能是颗定时炸弹,万一牵连到自己,那可是掉脑袋的风险,更重要的是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运到仓库里,重点是还都避开了他们的所有眼线。
窗外的火车声渐渐平息了,只剩下挂钟依旧不知疲倦地“滴答”着。老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涌,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去,把账本和算盘拿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尾音都微微发颤。
他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薄薄的木门,传到守在门外的小弟耳朵里。那小弟是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穿着粗布褂子,脸上还带着稚气,闻言立刻应声:“好嘞,迪哥!”脚步声“噔噔噔”地跑开,带着年轻人的莽撞。
老迪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桌面是老式的木质办公桌,漆皮剥落,露出里面的木纹,上面还留着几道深深的划痕,是常年用算盘和账本磨出来的。桌上摆着一个搪瓷缸,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字,已经有些褪色,旁边放着一支蘸水笔和一瓶蓝黑墨水,墨水盖没拧紧,在桌角留下了一小片深蓝色的污渍。他看着这些熟悉的物件,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在这混乱的黑市中,只有账本上的数字和算盘的噼啪声,能让他感受到一丝踏实。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弟捧着一个蓝色的布包走了进来。那布包是粗棉布做的,看磨损样子,显然用了不少年头。小弟将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上,喘着气说:“迪哥,账本和算盘都拿来了。”老迪点点头,示意他退到门口,然后伸手拿起布包,指尖触到粗粝的棉布,心里泛起一股熟悉的暖流——这个布包是他刚入黑市时,妻子亲手为他缝的,一晃这么多年,妻子不在了,布包却还陪着他,成了他安身立命的念想。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本牛皮纸封面的账本和一把黄铜算盘。账本的封面已经被磨得发亮,边角卷了起来,上面用毛笔写着“交易记录”,字迹工整,带着几分力道。他手指在账本封面上轻轻摩挲着,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和岁月的痕迹——这账本里记录着他近半年来每一笔黑市交易的流水,从几毛钱的粮票倒卖,到几十块钱的衣物交易,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日期、数量、价格、买家姓名(大多是代号),一目了然。在这“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黑市交易是明令禁止的,一旦被抓,轻则物资没收、罚款,重则劳教几年,甚至影响家人。谨慎,是老迪在黑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总结出的唯一真理,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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