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灯光倏然暗下，只剩一束清冷的追光落在中央。
方厌青缓步入场，月白色的戏服在灯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她脚步极轻，像是踏着水面而行，衣袂飘动间，绣着的青竹纹若隐若现。
音乐起，是《游园惊梦》的前奏。
她蓦然抬袖，水袖如两道飞瀑倾泻而出，又在最高点骤然回卷，带起一阵细碎的风声。台下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她的嗓音清丽婉转，尾音微微上扬，似一缕青烟袅袅升入穹顶。唱到"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时，水袖忽地一甩，如凋零的花瓣飘落在地。
顾云归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他看见方厌青眼波流转间，那抹哀愁如此真切，仿佛真的化身为伤春的杜丽娘。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拂过虚空，像是在抚摸一株不存在的梅树。
突然，鼓点急促。
方厌青的舞姿随之一变。她连续三个旋身，衣袂翻飞如蝶，发间的珠钗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道银线。最后一个回旋时，她忽然仰面下腰，水袖如游龙般在空中交织，又稳稳接住落下的折扇。
"好！"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前排的周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却被身旁的周夫人拽着坐下。
音乐转入缠绵的段落。
方厌青的表演愈发入情。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贵宾席，在触及顾云归的视线时，眼尾微微上扬，竟将那本该哀婉的唱词演绎出一丝隐秘的欢欣。
顾云归呼吸一滞。
最精彩的当属那段"惊梦"。方厌青以袖掩面，再亮相时，妆容竟已变了三分——眉间的朱砂更艳，唇色却淡了，活脱脱是梦中人的模样。她的身段忽而变得飘忽，时而如柳絮扶风，时而似惊鸿照影，将梦境的虚幻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方厌青缓缓跪坐，水袖铺展如莲，头微微低垂。一滴汗珠顺着她的下颌滑落，在追光下晶莹如露。
全场寂静了足足三秒。
随即，掌声雷动。
观众席上的人们纷纷起立，喝彩声经久不息。周夫人一边鼓掌一边对苏玉真说着什么，眼中满是赞叹。周睿更是拼命鼓掌，目光灼灼地盯着舞台。
顾云归没有立即起身。他望着台上那个微微喘息的身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在台下腼腆少言的姑娘，在舞台上竟是这般耀眼夺目。
方厌青谢幕时，目光再次掠过贵宾席。这次，她对着顾云归的方向极轻地眨了下眼，唇角勾起一个只有他能看懂的笑。
演出结束已近正午，周夫人热情地执意邀请众人共进午餐。方厌青刚卸完妆，发梢还带着湿气，戏服换成了淡青色棉麻连衣裙，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
"云顶阁如何？就在艺术中心对面。"周夫人笑吟吟地征询苏玉真的意见，目光却不经意扫过顾云归。
苏玉真优雅颔首："周夫人安排就好。"
踏入餐厅时，经理正在训斥侍应生。一抬眼见到来人，立刻快步迎上："顾太太！"他声音陡然提高八度，腰弯得极低，"您可有阵子没来了。"
苏玉真浅笑："老位置还留着吗？"
"当然当然！"经理忙不迭引路，看到顾云归，大脑快速旋转，思考着他的身份，但确实不记得之前苏玉真有带着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来这儿。“这位是...”
"我儿子。"苏玉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经理额头沁出细汗。
苏玉真的话也被大厅内本就将注意力放在他们几人身上的，几位正在用餐的商界人士听到。
恒盛的王总甚至特意绕过来："顾太太，令郎真是一表人才啊！"他热络地递上名片，顾云归接过时，对方双手微微发颤。
周夫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座位顺序——原本安排周睿坐在方厌青旁边，现在亲自拉开了方厌青另一侧的椅子："顾少爷请坐这里。"
水晶吊灯下，侍者捧着鎏金菜单正要递给周夫人，经理一个眼色制止，转而恭敬地呈到苏玉真面前："您最爱的松露季到了，今早刚到的佩里戈尔黑松露。"
"给孩子们先看。"苏玉真将菜单推向顾云归和方厌青，指尖在儿子手背轻轻一点，"云归，厌青不能吃辣。"
这个细微动作被周睿看在眼里，他刚拿起红酒想给方厌青斟酒，闻言又默默放下。
前菜上来时，餐厅老板亲自前来问候。这位平日趾高气扬的美食界大亨，此刻弯腰凑在顾云归耳边："顾少，董事长上周存的玛歌我让人醒着了，现在上？"
顾云归看向母亲，苏玉真微微点头。这个默契的互动让周夫人眼神闪烁，她突然亲热地握住方厌青的手："厌青啊，下周我家有个私人音乐会..."
"她下周要排练。"苏玉真温和地打断，给方厌青夹了块龙井虾仁，"对吧？"
方厌青轻轻点头，耳垂微红。顾云归注意到她面前那杯柠檬水快见底了，抬手示意侍者添水。这个简单的动作竟让三个侍者同时快步走来，差点撞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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