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子军虽然人多势众，围剿声势浩大，但行军速度实在拉胯，现在他们要是渡过河去，简直轻而易举。
金甲大汉只稍作思考，便采纳了谋士的意见，命令专人寻船渡河。
大军在安顺场紧锣密鼓筹备，可船只稀缺，费了好大周折，也才集齐寥寥数十艘。
麾下将士略有忧色，进言当另觅他法，或可分兵别处寻渡。
金甲大汉却摆手，望着安顺场略显平静的河面，心中笃定：“清军尚远，时间充裕，待慢慢将这四万将士送过河去，直捣成都，大事可成。”
偏生在这档口，营中传来喜讯，金甲大汉的一个小妾诞下麟儿。
金甲大汉欣喜若狂，大手一挥，下令全军歇整三日，大摆酒宴欢庆。
一时间，营帐间酒香四溢，欢声笑语回荡，将士们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都沉浸在这短暂的喜悦之中。
三日后，风云突变。
大渡河仿若被触怒的蛟龙，河水陡然暴涨，河面瞬间宽阔汹涌，浪涛滚滚，拍击着河岸，似要将一切吞噬。
与此同时，鞑子军迅速逼近，转瞬便形成铁桶合围之势。
金甲大汉大惊失色，匆忙组织渡河。
五千精锐集结河岸，奋勇争先登上船只，欲强渡天险。
然而，湍急的河水似恶魔之手，肆意翻搅着船只，鞑子军的火炮又自对岸呼啸而来，炮弹落水，炸起冲天水柱。
一艘艘船在水火夹攻之下，或碎成片，或倒在河中，无数士兵惨叫着落水，瞬间被洪流卷走，河水被鲜血染得通红。
对岸，毛孩躲在树上，远远目睹这人间炼狱，只见他浑身缩成一团，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悲痛，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肆意流淌，打湿了他的新衣裳。
他看到茫茫人海中一位年轻的母亲，将襁褓中的孩子托付给一名军士，决绝转身，跳入河内，瞬间没了踪影，孩子似乎不舍妈妈，想要啼哭，嘴巴却又被军士死死捂住。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兵，死死抱住船舷，似乎在声嘶力竭地朝着船上的人呼喊着什么，可最终还是因为力竭，被浪涛淹没。
那惨烈的厮杀声、绝望的呼喊声，深深刺激着毛孩的内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毛孩机械地在树上缓缓挪动有些麻木的身体，跳下来，脚步踉跄，摇摇晃晃地站在岸边，眺望前方。
嘴巴颤颤巍巍地喃喃道：
“人，人，人都死了...”
“咱们都是汉人呐，为何要自相残杀？”
“若是能过得了河，他们或许就都不会死了。”
“为什么不过河？”
“为...什么？”
惊涛拍岸，浪声依旧千古不变。
没有人能回答此时他的疑惑。
……
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影响，毛孩未能如愿考取秀才。
那一次不成，那就再试试。
外面的世界愈发混乱不堪。
朝廷摇摇欲坠，各方势力割据混战，百姓苦不堪言，饿殍遍野的惨状随处可见。
毛孩每次外出，看到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心中便一阵刺痛，他越发明白父亲那句“世道再乱，心要正，脚要稳，要好好读书，要好好活着”的深意。
每次外出都要经过家门口的这条大河时，毛孩常思考，如果再有一支军队面对同样的困境应该怎样绝处逢生？
再次回到家中，看着母亲日益增多的白发和愈发憔悴的面容，他心中既开心又酸涩。
看孩子心情低落，母亲默默走进厨房，不多时，端出一碗蘑菇汤，放在他面前，轻声说：“儿啊，别灰心，喝口汤，咱们再想办法。”
毛孩望着那碗汤，眼眶湿润。
读了这么多年，他得到了什么？
多次不中，让他逐渐醒悟，或许，自己不是什么书里的大才子，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脚步，读书依旧是他改变命运、也或许是改变这乱世的唯一希望。
很快，毛孩已过而立之年，虽未能考取秀才，但因为能够断文识字，在村里族老的安排下，他接任了去世的老夫子，成为了村里私塾的新夫子。
望着身前孜孜不倦、渴求知识的孩子们，毛孩恍惚间像是看到曾经的自己。
可是世道乱了，这些孩子未来能否成人都难得知。
岁月吹皱了脸颊，毛孩终于考取了秀才。
可这时的他，已有九十岁了，白发苍苍，功名对于他来说，来的太迟了。
就在他考中秀才不久，村里突然来了一群行色匆匆的陌生人，他们身着灰布军装，脚蹬草鞋，虽衣衫破旧，却个个眼神坚毅，透着一股不屈的精气神。
这支军队在村里休整时，纪律严明，对村民秋毫无犯，还帮着大家修缮房屋、挑水砍柴。
一支充满朝阳气息的军队。
毛孩看在眼里，心中十分吃惊。
这可和他这辈子看过的军队，都截然不同啊！
“听说哟，都是好汉呐。”
“这些年打来打去，就他们没有来咱们村抢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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