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正在重炼本命法器。”青枫望着骤然冷却的丹炉摸了摸鼻尖。
“正巧炼药乏了身子，做些膳食倒能调剂。”颜衣挽起青丝走向灶台，裙裾拂过门槛时飘来一句：“记着你的话呢，药石终究不如羹汤养人。”
青枫望着女子背影长舒口气，青竹杖在泥地上画着圈。暗忖师尊若学得自己三分通透，何至于辟谷术都修不圆满。顺势仰卧在蒲团上，任山风拂过眼睑。
识海深处波涛渐起，上古神鲲搅动沧海，金翅大鹏撕裂苍穹，灵蝶振翅间星河倾泻，麒麟踏云处雷火轰鸣。
混沌雾霭中忽见猿影擎天柱，剑仙执玉壶，竟是两月前讲与师妹听的西游旧话里人物。
这些故事足足讲了两年有余，至今仍未完全收尾。
倒非他有意拖沓，只是世人参悟需时日沉淀，若将齐天剑仙、八仙过海等典故尽数抛出，只怕听者如坠云雾。
如今暗中布置戏班排演皮影，又令说书人在茶楼传唱，待众生心念汇聚成型之时。
檐角铜铃忽作响，惊散了他的思绪。窗棂外浮着九尾灵狐虚影，那是专为虎疾峰那位庶女备下的。
上月借狐仙化身入其梦境，随手雕的木偶倒成了她日夜供奉的圣物。
如今那丫头事无巨细皆焚香禀报，连主峰长老的私密茶会都要详述。
青枫听着识海里絮语翻个身，石枕沁凉正好眠。
云卷云舒三十日，小瑶峰顶忽闻仙乐。七弦琴声引百鸟回旋，流云驻足，便是当世丹青圣手也难描摹这音画相融的玄妙之境。
青竹帘外飘来泠泠清音，青枫在窗边软榻上翻了个身，将盖在脸上的《丹经》往下推了推。
逸仙宫入驻小瑶峰半月有余，他倒意外得了桩好处，那位云轻娆姑娘的晨昏琴课，比安神香更助眠。
正待续上被打断的午觉，识海深处供奉的狐仙金像忽然震颤。
朦胧间听见女子切齿祝祷：“求娘娘庇佑，信女定要将青枫诱至九曲潭，撞破逸仙宫仙子沐浴。”
青枫枕着手臂无声发笑，这林倩倒是个妙人。前日刚替她疏通受阻的经脉，今日便要来毁他道途。
指尖轻叩榻沿，一缕神识循着愿力溯源而去。
紫藤架下的厢房里，林倩正对着巴掌大的玉雕神像稽首。忽觉檀香萦鼻，慌忙将物件藏进妆奁，和衣卧倒在绣枕上。
再睁眼时已置身云海仙山，九尾天狐法相高悬天际，璎珞垂绦无风自动。
“所求何事？”神音如磬。
“请明鉴！”林倩伏在玉阶前，“那张高逼我当暗桩，要我惑乱辰明峰青枫心志。可那厮……”她绞着袖口银牙紧咬，“齐霖师兄那般天骄都对我青眼有加，他凭什么视我如无物？”
云端之上的青枫险些破功。三日前这姑娘捧着炼废的丹药哭哭啼啼求教时，倒不见这般气性。神念微动间，狐仙广袖拂过千里山河：“且说章程。”
“寒章仙子最喜新奇，我已哄她去九曲潭试什么'驻颜灵泉'。”林倩眼里闪着幽光，“届时只需让青枫'恰好'路过……”
“青枫虽是个榆木脑袋，但他师兄陆然倒是耳根软的主儿。这些时日我与他套近乎，连寝舍位置都摸透了。前些天当众假装崴脚扑进他怀里，现下宗门里可都传我们是郎情妾意呢。”
“待时机成熟，只需假借素烟仙子名义邀约水潭相见。届时我略施手段布个幻阵，保管他乖乖往圈套里钻。”
“待他衣衫不整时，我便带着众姐妹‘恰好’撞破。人证物证俱全，陆然与素烟的婚约自然告吹。”
“至于青枫嘛，自有戒律堂收拾他。”
暗处旁听的青枫暗自腹诽：六师兄平日吹嘘自己万花丛中过，结果连朵白莲绿茶都辨不出。
幸亏前日往他香囊里塞了留影石，否则这桩姻缘黄了不说，自己怕也要栽进这浑水。
毕竟作为亲传弟子，每月需往小瑶峰轮值三次。若真被算计准时辰，确实百口莫辩。
不过如今既已洞悉阴谋，青枫摩挲着腰间玉牌，思忖着明日该给林师妹预定哪处风水宝地。
“恭请娘娘赐福。”林倩虔诚叩首。
“允。”
随着缥缈神音，温润灵力灌顶而入。林倩浑身战栗，再睁眼时周身炼气翻涌，竟直破炼气九重境。她抚着愈发娇艳的面容，眼底闪过讥诮：御兽宗这群剑痴比凡俗纨绔还好拿捏，待拿下齐霖这枚棋子。
厢房内，青枫伸着懒腰踹醒酣睡的黑犬：“去请紫苏师伯，就说他珍藏的千年竹叶青快被老鼠啃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黑犬瞪着铜铃大眼，“平日躲道君像避猫似的，今儿竟主动招惹？”
“再不去，刘师兄的婚事真要黄。他虽脑子缺根弦，这些年可没少替咱们背黑锅。”
青枫踩着软剑腾空，嘀咕道：“小瑶峰的传音阵该换新符了，省得素烟师姐总收不到求爱信。”紫色剑芒划破夜空，惊起满山宿鸟。
辰明峰别苑虽暂借给逸仙宫使用，但此处如今住着众多女修，礼数规矩自然不可偏废。
青枫刚发出传讯符，便见天际闪过一道灵光，素烟仙子踏着青烟款款而落，腰间银铃轻响：“小师弟可是又来讨要新曲？”
“此番事关重大，与师姐同六师兄的婚约有关。”青枫难得敛去笑意，指尖轻轻叩着腰间玉牌。
素烟仙子闻言收起调笑神色，云袖轻拂间已在四周布下隔音结界：“此话怎讲？”
“听闻寒章仙子是师姐最器重的同门？”
“寒章与我自幼同修，情同手足。”素烟仙子眉峰微蹙，“你突然提及她……”
“她近日是否与辰明峰林倩过从甚密？”
“林倩是你峰内弟子，经你六师兄引荐来此协助内务。那姑娘办事妥帖，我观她与寒章投缘便未加阻拦。”素烟仙子眸光渐冷，“可是有何不妥？”
青枫从袖中取出一枚留影石：“据暗线密报，此女实为虎疾峰暗桩。三日后她们相约九曲潭沐浴，届时恐有人设计引六师兄误闯……”
素烟仙子袖中本命法器骤然嗡鸣，周遭炼气翻涌如沸：“此事可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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