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系好关系……”这五个字像淬毒的匕首，反复切割着她心中仅存的那点对学术纯洁性的幻想。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席卷了她。她想起了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仪器，想起了电脑屏幕上那些跳动的数据，想起了为了一个实验细节反复验证到凌晨的自己……那些曾经的执着和付出，在“维系关系”这四个字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她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平复翻腾的胃部和狂跳的心脏。洗手间里只有她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宴会厅隐隐传来的模糊乐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声响和女人谈笑的声音。她们推门进来，走到镜子前补妆，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刚才酒会上的八卦，某个教授新买的豪车，某个阔太太新换的钻戒，语气轻松而随意。
“刚才看到陈教授身边那个学生没？穿得真够朴素的。”
“啧，听说这次那个大项目，她可出了不少力，结果署名……”
“出力有什么用？关键得看跟谁站队。你看赵公子那边，多热闹。”
“就是，攀上那棵大树，什么没有？论文？项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那些议论像细碎的玻璃碴，顺着门缝钻进李小花的耳朵。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更浓烈的血腥味。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绷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外面的女人补完妆，说笑着离开了。洗手间再次恢复了寂静。
李小花缓缓地、艰难地从冰冷的地砖上站起来。双腿因为久坐而有些麻木。她走到洗手台前，拧开镀金的奢华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地冲击着白瓷水盆。
她俯下身，双手捧起冰冷刺骨的自来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自己滚烫的脸上。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麻痹的清醒。水流顺着脸颊、脖颈流下，打湿了礼服的领口和前襟，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她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精心化过的淡妆早已被水冲花，眼线晕染开，在眼下留下两抹狼狈的青黑痕迹。藕荷色的礼服领口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皮肤上，显出一种脆弱的狼狈。只有那双眼睛，在最初的茫然、痛苦和屈辱之后，此刻却燃烧起一种近乎冰冷的火焰。
水珠顺着她尖削的下巴滴落，砸在冰冷的洗手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镜面反射着顶灯的光，在她湿漉漉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那双眼睛里的火焰显得更加幽深难测。
胃里那股翻腾的恶心感似乎被冰冷的水压下去了一些，但并未消失，只是沉淀下去，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冰冷的硬块，堵在胸口。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伴随着尖锐的刺痛感，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她看着镜中狼狈不堪却又眼神冰冷的自己，嘴角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苦涩、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维系关系？把握机会？
这学术之路的险恶，原来并非来自知识的高峰本身，而是来自这山峰之下，那些披着学术外衣、却流淌着权力与交易血液的……无底深渊。
她抽出一张旁边擦手用的、质地厚实柔韧的纸巾，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拭着脸上的水痕，也擦去那些晕染的妆容痕迹。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劲，仿佛要擦掉刚才听到的一切，擦掉那种被物化、被交易的恶心感。
湿透的纸巾被揉成一团，狠狠丢进旁边镶嵌着金边的垃圾桶。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眼神冰冷、素面朝天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香氛和消毒水的味道，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
她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皱巴巴的衣领，挺直了脊背。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迷茫。她推开隔间的门，脚步不再踉跄，而是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重和坚定，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暂时的避难所，重新走向那片浮华喧嚣、却又暗流汹涌的宴会厅。每一步，都像是在跨越一道无形的、却又冰冷刺骨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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