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碧州东海节度使府邸的书房中,一只越窑青瓷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元淳晖!”严雍须发皆张,手中攥着严佑从长洛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家书:“我严氏岂是他的提线木偶,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严公息怒。”骆威舟踏进严雍的书房,他面容清癯,眉目疏朗,下颌蓄着修剪得极整齐的短须,一双眼睛微微含笑,手中打开的扇子“唰”地收拢,指着地上的越窰瓷盏,“这个可是我从陛下的手指缝里给你漏出来的,说砸就砸了。”
“骆兄?”严雍转过身来,瞧着平时从不往府里来的骆威舟,立即将他迎上座,“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怕你一气之下,攻入长洛。”骆威舟微微向前倾身,担忧里分明带了些劝说的意味,“陛下只说婧璇在长洛身体欠安,思家归宁,半个字没提那些不该提的事——这份保全之意,严公难道品不出来?”
“保全?”严雍冷笑道,“他是舍不得江南这点赋税!”
“严公既知,就不必铁腕。”骆威舟走到屏风前,手指划过上面绘制的东海地图,“自襄帝来,江南已屯粮数百万斛,我们随时可与他较量。”
严雍终于露出一丝松泛,从案头取出一枚铜符扔在桌上,对心腹幕僚娄仲庚道:“即日起,江南道停止向长洛输送任何赋税,所有铜铁改铸兵器,盐课、茶课收入全部充作军饷。”
娄仲庚倒吸一口冷气:“主公,这是公然抗旨啊!”
见骆威舟没有反驳,娄仲庚急道:“骆公,您劝劝主公吧!”
骆威舟转过指间的玉扳指,眼中的笑意里藏着不经意的杀气:“该出的气,还是得出。”
“另外,传信给孟先寻,告诉他报恩的时候到了。”严雍吩咐娄仲庚,“待到长洛空虚,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不过……”骆威舟则有些犹豫,“此番渤海起事,陛下没有派林堃远去镇压,看来也是怕长洛朝局不稳。我们得等一个他气最弱的时机。”
“骆兄,你说,若是金成寅死在大瀛,元氏小子会不会自乱阵脚?”严雍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金成寅此前遭渤海暗杀了一回,此行一定戒备森严,恐怕并不好下手。”骆威舟的手指在茶盏上摩挲,脸上的纹路瞬间挤成一条沟壑。
“若是缓步慢行我们确实没有机会,但他此番回途,却有战事等着他,不见得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严雍探近骆威舟,“我儿书信与我,说新罗世子嫔也许是个冒牌货,她应该就是霓雀庄那个柳若蘅,也就是你们武林里那个‘冷面芙蓉’。”
“若是她真是‘冷面芙蓉’,我们派去的死士便更不是对手了。”
“要么她不出手,任作鱼肉。她若出手,就是欺君。怎么选,皆是死局。”严雍冷哼一声,“都是因为她,小女才落得如今境地。”严雍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如果事成,一举两得。”
骆威舟略一顿首,面色凝肃:“掌拂如今不成事,天下兵权也都在林堃远手中,新罗使团已快至登州,严公想如何行事?”
“骆兄今日若不来,我正准备登门拜访,劳烦骆兄调用武林的力量。”严雍转身,在紫檀架上取下一个鎏金盒子,“这是西域三州的铁矿,原是在鱼恭振处,如今送予骆兄。”
骆威舟看了一眼鎏金盒里的工部谨牒,上书一道矿监司的批文:“准大观四年敕令,许碧州骆氏于焉耆铁山南麓采铁,岁课一万斤。注籍在案。右牒至准敕。”
“焉耆铁山的赤铁含量在六成以上,国库每年只纳万斤,不知骆兄看得上否?”
清算鱼恭振面上由严佑与三部统审,但东方顷寒随即以护驾有功之名擢升户部侍郎,主理天下财务,万一被查到,怕给自己招来麻烦。骆威舟推脱道:“如此重礼,骆某万不敢受。”
严雍知他一生谨慎,便道:“鱼恭振当年是抢的,原属之人早不见踪迹,亦无从查起,您的可是过了工部案牒的。”
骆威舟放下杯盏:“既如此,严公直言吧。”
“骆兄爽快。”严雍道,“混沌局能否为我所用?”
骆威舟瞳色一暗:“我这个侄儿,想什么,严公清楚。当日海玉一事,可没给我面子啊。新罗世子嫔若真是柳若蘅,他可不一定为你驱使啊……”
“我许他武林盟主!”
骆威舟拍了拍严雍的肩膀:“严公,武林人敬拜盟主,可不受皇权约束。你看当今陛下许了掌拂,如何啊?”
严雍不以为然道:“我就是替他挣功绩,倘若他能在这次安东之乱中助力我,事成之后,武林自然无人敢不敬——那个新罗世子嫔,他实在欢喜,我可以先忍了这口气不取她性命,只要了结金成寅,也是一样的。”
“严公,陆茂玄也是个商人,岂会轻信他人空许之利?”
“我赠他一州盐池!”
骆威舟摆摆手,与严雍道:“若是这盐池与我,我是笑纳,但我那侄儿,可并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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