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深处的石壁上,水珠永远挂着,映着如血般的火光。雷士澄蜷缩在角落,身上的紫袍早已换成了灰麻囚衣。他在望着从狭小窗口透进来的一线月光,在石壁上又划了一横——这已经是政变失败后的第九十九天。
“吱呀——”沉重的铁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寂静的牢狱中格外刺耳。
雷士澄没有抬头。三个多月来,狱卒送饭、太医诊脉,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却无人与他多说一句话。
“雷将军,程相来看您。”狱卒的声音让雷士澄浑身一颤。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球映出人身来——程骅提着一壶御酒,紫色官袍纤尘不染,正含笑看着他。
哼。雷士澄将脸别了过去,脚上的镣铐发出哗哗的响声,只留了一个弯曲的背脊给程骅。
程骅挥了挥手,身后的侍卫立刻退到远处。他缓步走入牢房,锦靴踩在潮湿的稻草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将酒壶放在案几上,从袖中取出两只犀角杯。
“陛下赐的松醪酒,尝尝。”程骅斟满一杯递过去,“念在你救助太后,又扶立他登基的功劳。”
雷士澄缓缓转过身来,盯着程骅那张永远平静的脸:“你来做什么?”
“陛下有旨,你在天牢的一应饮食供奉仍循旧例。我来查验查验,看这些奴才们可曾怠慢。”话音落下,程骅缓缓扫视牢房——青瓷碗盏里盛着时令鲜果,鎏金酒壶旁搁着琉璃杯,“看来,雷将军过得还算舒坦。”
“舒坦——”雷士澄持杯的手抖得厉害,一半的酒液洒在枯瘦的手背上。他哑声道:“我坐在这里的第一天,就想明白了,是你默许辛九天临阵脱逃。”
程骅轻笑一声,摩挲着玉杯边缘:“临阵脱逃,哪有什么默许。”
“为什么?!”雷士澄一掌拍在地上,苍老的手渗出鲜血:“我们明明说好的,你助我扶立肃王,我保你三代富贵!”
“三代富贵?”程骅忽然笑了,“我已改了姓,哪还有什么三代!”
“那个林堃远,就是你儿子!”雷士澄指着他道,“你虽不知与我晓,但我却纵容着他搅弄朝廷,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程骅冷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老东西告诉你的还真不少。”他给雷士澄满上一杯,“只不过,我纵有舐犊之意,他也只有怀冰之心。他向着陛下,我这个做父亲的,该如何呢?”
“早知道,在他刚入长洛的时候,就该……”雷士澄眼中闪过狠厉的光。
“老兄,亏你没干这等蠢事。”程骅举起酒杯碰了一下雷士澄的杯盏,“否则,你我兄弟可不能在这里喝上此等美酒了。”
“有这么个儿子,确实值得你骄傲一辈子了。”看着程骅的神情,雷士澄饮下那杯酒,“多谢程相,不杀之恩。”
“雷士澄啊雷士澄,你又错了。”程骅道,“不是我,你该谢陛下。”
呵,陛下……雷士澄苦笑:“我真是为大瀛迎了一位好天子啊!”
在天牢的这些时日里,他总是想起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和帝醉酒后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那些看似荒唐却总能巧妙化解危机的诏令,以及政变时出现的两个元淳晖。
“可是那些我精心准备,看着他服下去的神丸丹药呢?”
“从前是我,后来是东方顷寒。”程骅俯身,在雷士澄耳边轻声道,“我们每日亲手调换。你以为收买了于匡济?不,是入宫的第一天,我就让他告诉你,陛下痴傻。”
雷士澄浑身颤抖起来。他忽然明白,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早已是程骅棋盘上的一步闲棋。那些与他的深夜密谋,那些暗中调动的兵马,都早被他算计在内。
“你——”雷士澄面目蜷紧,突然暴起扑向程骅,却被铁链狠狠拽回,摔在潮湿的稻草上。“程骅!你可别忘了,让平帝升天的那颗药,可是你递给我的!”
“那又如何?”程骅低哑的声音笑道,“我只是给你递了一把刀,杀不杀,全在你!”
“再说,那时候,你的狗,是程载,我可是连狗都做不上啊——”
“所以,程载是被你软禁了!”
“你不会到现在才转过弯来吧,雷将军~”程骅打断他,声音骤然变冷,“程载当年能与你同仇敌忾,是因为借了我的力。否则,你以为武林,是能被尔等宦官驱使的吗?”
“哈。武林。”雷士澄忽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嘶哑可怖,在石壁间来回碰撞,“所以,程相今日来,就为了羞辱我?”
“若将军还想重见天日,不妨……告诉我些事。”
雷士澄的笑声戛然而止:“还有程相有求于我?”
程骅慢条斯理地又给雷士澄斟了杯酒:“太后,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牢房内瞬间死寂。远处的滴水声清晰可闻。
雷士澄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失声一笑。这次他笑得很安静,却从眼角流下两滴泪来。
“你哭什么?”程骅不解。
“哭什么……哭我蠢。”雷士澄抹去眼泪,低沉道,“明天,老夫在这天牢里就满一百天了,这一百天里,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太后是个何许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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