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迟迟，夜半更深。
殿里这头的赵氏和秀珠被晾在了前殿的厅上，平昌王和凌霄霄都跟过去看后头赵太医的情况。
因为人实在虚弱之极，不能大挪动，只能就地挪到了前殿后头的厅中榻上。孔大夫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救治着赵太医，可是早已经急得满头是汗。
凌霄霄看着孔大夫的神色，便已经知道赵太医不好了。
千年人参已经吊下去一刻钟了，赵太医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孔大夫看得出平昌王对赵太医的情分，没敢告诉他。只在救治空挡的时候笑声告诉凌霄霄：“娘娘该预备就预备下吧。再过半个时辰，若还醒不过来，轻则半痴，重则丧命。”
凌霄霄只觉得心都揪起来了。
生离死别她见得多了，可是挚爱之人的亲人去世，她还是头一次经历。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平昌王的悲痛，如何安慰他。
“不能再救治好了吗？”凌霄霄最后向孔大夫确认着。
孔大夫轻轻叹了口气，生怕惊动了周围的人一般，更加压低了声音对凌霄霄道：“医着治病，却不救命。老天若要收他，定要他栽在自己这个好女儿手里，老夫也是没办法了。儿女债，药石无病啊。”
说完孔大夫继续回头忙活着，凌霄霄看了看坐在一旁闭目沉默的平昌王，不知该说什么。
想起孔大夫说起早些预备的话，凌霄霄赶紧出去叫人悄悄去寿材铺，无论如何也要将掌柜的叫起来，订下最好的棺木和一应之物。
还有凌霄霄不懂的，景念在旁边都帮她一一补充：“去打听打听赵太医家祖坟在哪里，找个风水先生到那附近去相看一块地。田产也好林子也罢，别小气，出了钱买回来。另外再去一趟庙里，先订下诵经超度的和尚，派个人在那盯着传话。这头要有动静，立刻就叫人来。”
出去办事的小厮听着凌霄霄和景念的吩咐，不住地点头应着，等她们都交代完了，小厮们拔腿就往外小跑，赶紧去办事。
临他们出门前，景念还一路小跑跟过去嘱咐：“记着都跟人家说是冲喜的，别说旁的，记住了！”
小厮们一面趔趄着跑一面回头又应着，景念这才停下来，看着他们出去了。
凌霄霄皱眉望着他们出去的方向，对景念喃喃道：“只希望宫里那头别太快收到消息，没有赵太医的庇护，清嫔娘娘性命安危令人担忧啊。”
景念点了点头：“哎，正是呢。所以奴婢方才嘱咐他们千万不要声张。虽然市井远皇宫，可现在盯着咱们王府的人可多了去了，有一点风吹草动，怕是都能即刻传进宫里去。”
许是折腾了这许久，凌霄霄忽然觉得有些疲惫，站在原地微微闭了闭眼：“只是即便瞒着，平白少了个人，太医院那头迟早要知道的。太医院多是旁人的爪牙，还得派人早早知会清嫔娘娘一声儿，免得到时候措不及防叫人钻了空子。”
景念有些犯难：“现在王府里只有王爷和世子殿下能进出方便了。赵太医生死未卜，王爷定是不肯走的。世子还没醒，便是醒了也得在娘娘身边养着，不然搁在那儿都叫人不放心，怎么递消息进去呢？”
凌霄霄叹了口气：“是啊。若要递消息，总不能叫人怀疑，平白派人去宫里，即便能进去，也要叫人想到是不是王府出了事。若不叫人起疑心，要么就是王爷和世子去，要么就是得叫人悄悄潜进去......”
稳重如景念，听了这话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娘娘您说什么呢？那是大内，擅闯或是潜入，不论原因，都会以刺客论处，就地斩首。且宫里多值守，那些禁军都是当年上过战场的，即便是匕见，也不能轻易逃过他们的眼睛。匕见都不成，更别说这王府的其他人了。”
匕见都不成......
凌霄霄忽然灵光一现。
“景念，若赵太医没了，清嫔娘娘真的会有性命之忧吗？”
凌霄霄最后向景念确认着。除了这个，她想不到为平昌王排忧解难的其他办法了。
若赵太医没了，清嫔娘娘提前知道了消息，能好好安顿自己，对平昌王来说，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景念不知道凌霄霄所指何意，只是老实回道：“是。宫里无论是涟贵妃还是其他娘娘，都对清嫔娘娘虎视眈眈。这些年若不是赵太医勤加侍奉，每日去为清嫔娘娘把平安脉，又每日检查清点清嫔娘娘将要食用使用之物，只怕奸人早就寻到机会下手了。”
凌霄霄再次向景念确认道：“若是赵太医不测，先瞒下此时，再去向清嫔娘娘禀告，或许还来得及？她们也不会听了消息立刻就下手吧？总要花时间准备。”
景念摇了摇头：“正是这个难办。娘娘有所不知，害人之人早有此心，又怎么会吝啬准备，这么多年，她们早就准备好了，便是赵太医在，她们也没有消停过。而且赵太医若无恙，即便不当值，也要去太医院每日报备。天一亮若莫名其妙少了个人，太医院便会派人去他家里查问。若是家中没有人......”
凌霄霄点了点头：“若是没有人，即便不知是什么缘故，她们也会趁此机会下手。”
景念略略蹙眉道：“正是。”
凌霄霄心里暗暗下了决心，面上不动声色对景念道：“我知道了。你进去帮忙吧，里头药味重，我熏得头晕，再在这里站一站。”
景念不安道：“奴婢还是在这里陪着娘娘吧，娘娘头晕，奴婢得伺候着呢。”
凌霄霄朝着景念微微笑了笑：“没事儿，你在这站着也是白站。里头乱哄哄的，又要兼顾守着消息不漏出去，也缺人手使唤呢。你进去帮帮忙吧，总要先紧着病人。”
景念这才略略福了福，迈步又进了殿里去。
凌霄霄站在乾元殿前殿高大的台阶上，看了看天。
月黑风高，正是机会。
赵氏已经害死那么多人了，连赵太医也是因为她陷入危难的，若再搭上清嫔娘娘，平昌王痛失两个至亲之人，凌霄霄如何也不能忍心。
平昌王为赵太医心急如焚想不到这许多，她必须替平昌王早做打算。
否则凌霄霄想不到，两个人在一起，除了互相搀扶前行，还能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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